苏棠停下脚步,眸光沉沉地看着元钧:“你不该杀了她们的。”
元钧又是低低一笑:“好,我知道了。”
依旧是这样毫不在意的眼神。
苏棠敏锐地察觉到,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在哄她,肤浅的表面功夫而已。
也许他习惯了高高在上,所以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怜悯世人。
可苏棠还是难以自抑地生出一股失望,她不懂为什么元钧会这样,就如当年在九嶷山,他可以这样毫无心理负担地滥杀无辜,虐杀生灵。
他真的是神明吗?
可为什么看上去这样邪肆,竟比堕魔的魔神还要凶残可怕。
苏棠心底升出一股怀疑来,她总觉得神明不该是这样的,这样的元钧,真的配得上当帝神吗?
她心底有些惴惴不安,涌出一股恐慌。
元钧面对她时依旧温和,他牵着她的手下了山,回到小别村,和她一起躺在寝房休息。
等到翌日,元钧将抓到的蜈蚣精泡了酒,等再过几个月,这两坛蜈蚣酒便可以卖个好价钱。
苏棠借口说要在家休息,趁着元钧独自去不就城卖药时,苏棠又灵魂出窍,直奔神镜天。
这样的帝神实在是不正常,好像少了什么。她早就该意识到不对劲的,可她却后知后觉直到现在才意识到。
她心底隐约产生了一个念头,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等她驾轻熟路地回到神镜天后,她又一头扎入了小院子,将那些神籍翻了个遍。
帝神元钧如今并不完整,不知是否是因为温故那抹残留的元神,还没有回到元钧的体内,所以才会导致元钧变成现在这个冷酷邪肆的样子?
苏棠脑子乱糟糟的,心底瞬间闪过了无数想法,一边慌乱地翻阅着神籍。
可她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
她不知翻找了多久,久到满地都是胡乱翻开的古籍,久到苏棠看得头晕脑胀,最终崩溃地蜷缩在书架角落,怔怔地看着前方。
直到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棠终于擦掉眼角的眼泪,开始认命地收拾散落一地的书卷。
却也不知是翻到了哪一本书,竹卷面上雕刻着的小纂体陡然吸引了苏棠的注意:
“昔帝神元钧,十万载前神陨。
陨之际,剖真善一魄,散落尘寰。虽神只莫知其踪矣。”
苏棠浑身一僵,她猛得捏紧这付竹卷,拿在手中仔细看着。
可有关此事的描述只有寥寥几笔,再也没有别的记叙。
苏棠死死地紧盯着这短短两行字,浑身几乎难以自持地颤抖起来。
果然,真相就和她料想的这样,现在的元钧不是完整的帝神,还少了最重要的真善一魄……
真是可笑,连天道都不知道他的真善一魄到底散落去了哪里,可偏偏,是落在她的身边,成了她的救赎!
苏棠十分冷静地从神镜天返回小别村,可眼前却不断掠过当年自己和温故的一切。
转眼之间,温故都已经死了足足近四百年了。
四百年了啊……
她甚至开始记不清楚,温故笑着是什么样子。
时间飞逝,当年那般刻骨铭心的喜欢,却也抵不过岁月的洗刷。
苏棠鼻尖一酸,她知道,其实自己早就应该将温故还给他,可她总是怀抱私心,不肯将温故的残魄归还。
倘若温故的残魄不见了,她便是真的,彻底和温故说再见了。
等她回到小别村,元神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小别村已是天黑。
房间内已经点上了几盏暖光的烛蜡,元钧正坐在床边,静静地等着她醒来。
见她醒了,元钧才温声道:“你醒了?”
苏棠怔怔地看着他,声音沙哑地“嗯”了一声。
元钧走到桌边坐下:“我烧了你爱吃的刀鱼。”
暖色的烛光下,桌子上已经摆放了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
苏棠下了床走到元钧身边,柔声道:“帝神,日后这些事,还是由我来做罢。”
元钧弯眼笑了起来,给苏棠夹了一块鱼片。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苏棠一改疲态,将草屋装扮得井井有条,在前院又栽种了几束蓝花楹和蝴蝶兰,微风拂过,花瓣微醺。
后院的玉瑶也被照顾得生机勃勃,莲花瓣粉白柔美,散发着盈盈淡光。
她将一日三餐都安排收拾妥帖,南海的秋刀鱼,北山的鸡枞,莫干山的走地鸡,还有大川谷的土猪肉。
她尽心侍奉元钧,就像当初她尽心侍奉玉瑶那样。
元钧则依旧整日忙着抓草药卖,又或者是抓些没成精的蜈蚣小蛇,用来泡酒,也能换上不少的银钱。
月余之后,苏棠兴致勃勃地拉着元钧,对元钧笑眯眯道:“我听说荆棘林有一种玉啖蓼,奇香幽远,乃是香中珍品。有书记载,‘取其花瓣五枚,以鲛人泪渍之,可化离魂毒为绕舌香’。我昨日特意西海找了宛竹一趟,让宛竹给我收集了半瓶鲛人泪。”
她一边说,手中一边变幻出一个水瓶,在元钧眼前晃了晃。
元钧瞥了眼水瓶:“玉啖蓼若不处理妥当,有麻醉剧毒,使人浑身麻痹,就连我也难以幸免。”
苏棠扯着元钧的衣袖撒娇:“我自然会好好处理,可都说用玉啖蓼制出来的香最是难得,我定会小心的。”
小姑娘眼巴巴看着他,眉眼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引得元钧忍俊不禁。
他似乎唯独对她没有任何招数,抵抗不了,拒绝不了,只想离她近些,只想讨她欢心。
看到她笑,他便也跟着欢喜。看着她哭,他便难受怨念地想要大开杀戒。
下一刻,元钧已站起身来,单手提着苏棠,二人已飘上了云端,直直地朝着荆棘林而去。
荆棘林位于东曦瀑布不远,位置更加隐蔽,处在魔界的西北角。
这片林子里居住着许多长耳兔精,据说这些兔子精掌握着魔界密咒,能量可怕,因此鲜少有人会外闯入荆棘林,免得惹得这群兔子不快,中了魔界难缠的咒术。
元钧带着苏棠很快便进了荆棘林,只见这片林子遍布有毒的瘴气,荆棘成片高耸入云,几乎没有进林的路。
苏棠有些犹豫,正愁不知该怎么下脚,元钧已面无表情地大手一挥,强大的神术瞬间袭来,将荆棘林挥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苏棠垂下眼眸,掩去了眼底的阴柔,她安安静静地跟在元钧身边,朝着荆棘林深处走去。
等走出一段路程,元钧又是挥了挥衣袍,便见眼前陡然浮出了一道厚厚的结界。
大抵是长耳兔族为了防止外人闯入所设。
可元钧面无表情,他甚至眼帘都不曾抬起,径直拉着苏棠的手,朝内闯了进去。
闯入结界的刹那,只见眼前豁然开朗。
方才铺天盖地的荆棘已经消失,面前出现的是成片肥沃的草地,头顶有暖阳和微风,远处有山水,近处有寨群,此处才是真正的荆棘林,长耳兔族的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