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雪咬破了唇:“陛下!可是!风扬姐姐还能熬到那时吗?!”
淳祈帝拍销雪的背:“雪儿冷静一点,你要相信兴宜,不会屈服。”
“是不会屈服!可若其有个好歹万一,自戕,臣妾真是不敢想象。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啊!”
销雪做了噩梦。
梦见一群青面獠牙的人围着祭坛歌舞。
祭坛上是烧得火红的炭火,祭坛下是淌着血的肉块。
一个女人,一个裸体的女人被捆绑在柱子上,发如枯槁,面色苍黄。
血红的五指印遍布在女人的身上,一群庞大的蛆在女子身上蠕动,女子发出绝望的哭求,目眦欲裂,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脚步越来越嘈杂,火光越来越大,女子的脸放大百倍,碎出裂隙:“救我!”
销雪尖叫,猛然惊起,缩在床角。
淳祈帝被惊醒,声音沙哑:“怎么了?”
销雪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淳祈帝肯定道:“梦魇了?”
说罢,靠近销雪,拥入入怀:“不怕,朕在这。”
销雪寻到热源,埋在淳祈帝胸膛,大哭。
泪水湿透了淳祈帝的衣襟。
淳祈帝无奈,只能拍着人背轻声安慰。“陛下,我怕,我真的好怕,不能想象姐姐遭受了什么酷刑,又担心姐姐万一有个万一。陛下,何时才能尘埃落定?我不想她死啊……”
淳祈帝叹:“朕答应雪儿,必歼灭西疆歹徒,带回兴宜。”
遭受心理折磨的,不止销雪。
可怜萧世子与镇北王一把年纪老泪纵横。
萧世子不语,捧着把长枪,在院子里独坐到天明。
而镇北王则不同,次日,背着把御赐尚方宝剑入朝,请命带兵出征西疆。
“王爷三思。我朝英勇将士累累,必能剿平西疆,王爷年岁已高,此次出征若有万一不仅叫我朝损失重臣,更牵着朕等一众人的心。”
镇北王跪,把宝剑举过头顶:“这是先先帝在世时御赐给臣的尚方宝剑,责令臣要为秦承保驾护航,赴西疆绞蛮徒,为臣之责。”
镇北王难免哽咽:“何况,兴宜公主为臣之孙,兴宜有难,臣这做祖父的岂可视之不理?岂能苟活盛京颐养静待佳音!萧家不出孬种,我儿坚贞,臣这做祖父的要亲自接她回家!臣去意已决,求陛下恩允!”
此时此刻的朝堂再无纷言乱语,这位已白发苍苍的三朝元老,这位满身功勋的王爷年事已高,可他的身上闪耀着的是辉煌的光辉人性。
比起护国老将称誉,此时此刻,他更是一名为儿撑腰的家长。
数次刀枪烟火没有磨灭他的心性,岁月风霜的打磨没有折弯他的膝盖,他无惧生死,他去意已决,他不是神明,但他决意以性命为注保护他的孙女。
朝堂落针可闻,人人缄默不语。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能评断镇北王的决定。
“好,朕允。”
淳祈帝再料事如神,也不能预估西疆战事,更料想不到当他想对销雪好一些再好一些的时候,会让她敬爱的祖父奔赴西疆战场。
再厉害的人物也会年华老去,即便镇北王缔造了数个战场神话,可他终究老了……
淳祈帝不知道该如何把消息告知销雪,甚至不敢踏入云晖宫的门。
但销雪自己找了上来。
多大的新闻!
淳祈帝几乎不敢直视销雪的眼睛,唇角酸涩:“你怎么来了?”
“陛下,臣妾听闻,镇北王请命领兵征伐西疆,是真的吗?”
到这份上,淳祈帝不可能说谎:“是,雪儿别怪朕,朕准允了,你的祖父,是英雄。”
销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华阳殿问这么一句,好像就是要绝对确定这消息的真实性。
淳祈帝再一次低估了销雪,他怕听见销雪的质问与哭泣,他怕看见销雪的绝望与怨怼,他知道镇北王夫妇对销雪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他不够了解销雪,但销雪足够了解镇北王。
在淳祈帝心若擂鼓的这一刻,销雪竟是笑了,那笑的意味太深,不仅是苦寒,更是深刻的释然。
销雪的眼眶红彤彤的,声音却带着轻快:“祖父会带姐姐回家。”
淳祈帝看着销雪,再多说不出任何心里盘算的话:“雪儿。”
销雪摇头,说她要回宫了。
九月的天啊,狂风大作,乌云压顶,雨水掷地有声。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销雪湿透了。
淳祈帝看着风雨大作,还是决定给销雪送伞。
可销雪没叫任何人搀扶,那一片的黑暗无边里,一个孤弱单薄的身子,一步步向前走,没回头,毫无顾忌此般形象是否会流传于他人之口。
淳祈帝松开伞,偷偷跟随销雪一路,直至销雪回到云晖宫。
“陛下快些撑伞吧,蓁淑妃已经到了,陛下身子若是受凉便不好了。”
一路沉默。
大人间的风浪并没有波及到孩子。
镇北王整装待发,小九按照老规矩定期又去了一次镇北王府。
回来时,抱着一只奶狗。
销雪:“哪儿来的?”
“曾祖父送小九的!这是金鳞的孩子,娘亲知道金鳞吗?金鳞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藏獒!”
“娘亲当然知道,金鳞陪伴了娘亲多年。你喜欢这只小狗吗?”
小九哐哐点头:“喜欢!喜欢极了!第一次见到金鳞禾儿便也想拥有一只小狗,但曾祖父说待禾儿能扎一个时辰的马步便任禾儿挑一只金鳞的孩子,可这回孩儿离一个时辰还差一柱香,祖父却主动把小狗送给了禾儿。”
小九看销雪:“禾儿原本是不要的,但祖父说禾儿勤学苦练,在他回来前一定能扎到一个时辰,不算违背承诺,叫禾儿收下小狗。禾儿实在喜欢,一时便放不开手了。”
“既如此,禾儿便养着吧。但禾儿仅看见金鳞的威风与小狗的可爱,又做好心理准备接受小狗的一切了吗?”
小九纳闷。
销雪便说:“小狗是你自己要养的,难不成还要娘亲帮你照顾吗?”
“禾儿会照顾好小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