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答应了赵姑姑后,赵姑姑便像是换了个人,当日夜里,给苏棠送来了仙丹,还送来了精致饭食。
上位者的伪善向来有一套,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可背地里的刀剑却扎得最狠。
苏棠面无表情地将仙丹收下,转身上床休息。
翌日一大早,赵姑姑便亲自来找苏棠,将苏棠一路引到了凌波殿。
苏棠往日在流玉殿时,曾和凌波仙子见过数次,在她印象中,凌波仙子是个十分温柔好相处的仙子,却没想到私下里竟然会用这种手段欺压文鳐一族。
苏棠站在殿门前,没过多久有个小仙侍上前来,一路将苏棠引到了凌波殿内。
凌波殿的位置没有流玉殿那般核心,毕竟玉瑶是仙界最受宠的仙子。凌波殿比起流玉殿稍显偏僻,不过距离天泽的殿宇极近,从后院穿过去,只需片刻便能摸到天泽殿的后院。
凌波仙子本体乃是龙鱼,因此整个凌波殿到处都是充盈的水汽,后院有着一汪从北海引入的海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海水的味道。
后院种着的是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珊瑚,海水中是无数晶莹剔透的水母在徐徐游动。
苏棠跟着仙侍一路去了凌波仙子的主殿,等到了门口,这小仙侍敲了敲门,禀告道:“仙子,木槿姑娘到了。”
房内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让她进来。”
小仙侍对着苏棠做了个“请”势,苏棠推门而入。
寝殿并不算大,但布置得十分精致。房内有些昏暗,窗户紧闭着,苏棠走入里间,就看到最里头的寝卧内,被一层薄透纱遮挡着。
只朦朦胧胧间,能看到一道窈窕的女子身影,坐在薄纱的后头,正坐在梳妆台前,缓缓梳着披散的秀发。
苏棠对着凌波仙子作揖请安。
凌波仙子轻声道:“我的事,赵姑姑可曾对你说了?”
苏棠道:“赵姑姑已经说过了。”
凌波仙子笑了起来,只是语气听上去透着无边的幽怨:“我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还透着几分哽咽。
苏棠微微凝眉,不明白凌波仙子这是怎么了。
凌波仙子道:“进来罢。”
苏棠稍微犹豫,到底是走上前去,掀开了这层薄纱,走了进去。
凌波仙子就坐在方凳上,静静地看着她。
只见她原本洁白精致的脸颊上,竟横亘着一道十分可怖的巨大伤疤,宛若狰狞的蜈蚣一般,弯弯曲曲一路蔓延到了脖颈上。
这样巨大丑陋的疤痕出现在她的左边脸颊上,就好像一道破裂的山谷巨河,将曼妙的容颜一分为二。
苏棠有些震惊,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凌波将苏棠的表情尽收眼底,她看着苏棠,哑声道:“是不是很可怕,你也被我吓坏了,是不是?”
苏棠垂下眼眸,又作了一揖:“是我唐突了仙子。”
凌波笑了起来,只是越笑,双眸便越红。
她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的梦魇,眉眼已带上了一丝疯癫:“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天泽痛苦而已!当年他中毒了妖界的白焰毒,我为了给他解毒,去幽冥地狱摘冥魂果,却被地狱的鬼火灼伤了脸——”
她浑身颤抖,豆大的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全都重重砸在衫裙上:“我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报复我!”
苏棠皱了皱眉,原来当年天泽之所以能从白焰毒中捡回一条命,是因为凌波帮他摘了冥魂果。
冥魂果自古以来就只是传说中的东西,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存在。
苏棠心底涌现出浓浓的惋惜,面上依旧低声:“仙子,这不是您的错。”
凌波死死地盯着苏棠:“你说得对,这不是我的错。都是当年给天泽下毒的凶手的错。”
苏棠眸光微闪。
凌波像是发泄够了,她对着苏棠勾了勾手:“过来。”
苏棠心底警铃大作,一边缓缓朝着凌波走去。
凌波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柔声道:“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当年给天泽下毒的人罢。”
她道:“百年之前,天界有个玉瑶仙子,享受着众星捧月。可谁能想到,玉瑶的侍女苏棠,竟会对天泽下毒呢。”
苏棠始终垂着眼眸,面无表情。
凌波道:“好不容易玉瑶不在了,天泽终于能看到我了,可我的脸却毁了——”
她的脸上弥漫出怨恨,语气沙哑:“木槿,全天下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
她一边说,手中一边变幻出一柄锋利的匕首,高高举起,朝着苏棠的胸膛刺去。
苏棠不躲不避,反而迎着匕首伸出手去,只是就在锋利的刀刃触碰到苏棠手指的瞬间,她的刀刃瞬间变成了一道冰雕,充斥着灵气的冰棱顺着匕首一路朝前蔓延,很快连凌波的整只胳膊,全都被冰封。
昭雪灵术一向霸道,神的术法足以应付凌波仙子。
凌波嘴中发生一声尖锐的尖叫,她恐怖破防地看着苏棠厉声大喊:“你、你想干什么——”
苏棠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淡淡道:“你若是想恢复容貌,就别出声。”
苏棠眸光冰冷地看着她:“听懂了吗?”
凌波眨了眨眼。
苏棠这才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她看着凌波,阴柔道:“我可以帮你恢复容貌。但需要一个条件。”
凌波眼中爆发出希望来,她无比渴望地看着她,期待着她说下去。
苏棠靠近她耳边,低声道:“将我调到天泽殿去。”
凌波一愣,显然没料到苏棠竟然会这样说。
苏棠道:“你若答应我的条件,我现在便帮你修补容貌。”
凌波停顿了一瞬,然后猛地点头如捣蒜。
苏棠道:“好,你若是食言,我也随时可以收回你的容貌。”
说及此,苏棠话锋一转:“闭上眼。”
凌波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苏棠不放心,从手中变幻出一条黑色长帕,将她的双眼用长帕蒙住。
确保凌波看不见后,苏棠这才变幻出择颜镜,一边驱动术法,让择颜镜将凌波的模样,变幻成她没有受伤前的模样。
只要使用者没有受到重伤,择颜镜的幻术就不会消失,这是上古神器的高阶障眼法,足够用来应付凌波。
苏棠眼睁睁看着凌波变幻成了原来的模样,她这才满意地收起了手中的择颜镜。
她解开了凌波脸上蒙眼的帕子,说道:“睁眼罢。”
凌波缓缓睁开眼。
她有些怔怔的,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向自己的左脸。
左脸无比光滑,之前那道狰狞的伤疤,已然消失不见。
凌波不敢置信地伸手反复触摸着自己的脸颊,一边转过身看着身后梳妆台上的铜镜。
铜镜里的女子,容貌清丽秀雅,肌肤白皙,那张丑陋的相貌,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
凌波笑了起来,她双眸蓄泪,已是通红:“我恢复了,我终于恢复了!”
苏棠始终冷漠,她淡声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
凌波重重点头:“好,稍后我便将你调到天泽殿。”
苏棠转身离开了凌波的寝房。
——只是。
苏棠不知道的是。
就在她运用出昭雪灵术的那一瞬间。
远在小别村内的帝神元钧,陡然抬头。
他眸光深深,自言自语:“原来你去了仙界。”
帝神元钧站起身来,将手中的灵芝扔回地上,转身离开了这间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