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甩开元钧的手，她重新走到大枣的床边，强忍着眼泪帮大枣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这个夜里，苏棠在房内守着大枣，元钧在门外守着苏棠，夜色微凉，头顶星辰繁亮，只有微风拂过草地，掠出些微声响。
等到翌日一早，天宸又准点来给大枣喂药，却见苏棠已趴在床边睡着了。
他正要将她唤醒，元钧适时进门，他走到苏棠身边，将苏棠搂在怀中，闪身离去。
元钧给苏棠下了昏睡诀，一路回到了不就城的小别村。
苏棠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无比安稳，好像忘却了所有烦忧，浑身身心都陷入了无比的放松。
苏棠沉睡的时候，元钧依旧变幻成了普通凡人模样，隐藏了自己的神力，拿着小锄和背篓，去山上挖药草。
只是药草挖到一半，身后又有两只不自量力的山魅朝他袭来，伴随着一阵浓烈的雾气，将他笼罩在雾气蒙蒙的魇里。
元钧面无表情，任由这两只山魅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做尽勾引之能事。
他心底一阵厌烦，那股熟悉的、让他无法控制的戾气，又重新席卷上了他，他眼底闪过一道冷色，等他回过神来时，这两只妩媚的山魅，已被他的术法绞杀。
魂飞魄散。
浓雾瞬间散去，只剩下元钧一个人站在苍凉的二里山山顶。
头顶远处是昏暗黄昏，暮色似枯笔，迎面吹来的风已透着萧瑟的凉寒。一年的冬季又快来了。
元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想起自己在天宸宫时，几乎不受控制地将大枣重伤，他心底的戾气似乎变得越来越重，重到几乎让他克制不住。
眼前陡然又浮现出苏棠那双含泪的杏眼。她哭着控诉他滥杀无辜，肆意屠戮苍生。
元钧忍不住皱起眉来，——他确实变得越来越弑杀，甚至是变得越来越残暴冷血。
他转身下了山，转而运着祥云直奔莲花楼。
元钧前脚才刚出现在莲花楼，顾招引后脚便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对他请安。
元钧开门见山：“玄穹阵的反噬太大，你要小心，切勿走火入魔。”
顾招引往日温润的脸色，在今日倒是显出几分凝重：“实不相瞒，有好几个得力部下，这几年杀生供养玄穹阵后，他们都变得……残暴了许多。”
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杀了太多人，所以激发了他们的魔性。顾招引便用自己炼化的药丸来净化他们。
可却发现，他给他们喂下去的药丸，却连一点作用都没有。
顾招引一边说，一边担忧地看着元钧。
元钧亦是凝重：“可此事断不可停下，否则将会前功尽弃。”
顾招引想来想去，眸光深深地沉声道：“如今之计，唯有将那些透出魔性的手下，杀了。”
元钧瞥他一眼，讥笑道：“不愧是莲花楼的掌门，果然手段了得。”
顾招引也阴柔笑了起来：“若要成事，只有不计代价。”
元钧教给了顾招引一道阵法，这个阵法能护住那些部下的心脉，至少能抵抗一段时间的灵台清明，不至于太快堕魔。
等教了阵法，元钧又吩咐了一些琐事，转身就要走。
临走前，顾招引忍不住道：“前两日，帝神带着苏棠小姐，去天界了，是不是？”
元钧抬头看向他。
顾招引道：“此事在天界都传遍了，还说帝神您为了苏棠，竟莫名其妙将天宸仙尊的弟子打成了重伤……”
元钧冷漠地斜睨他一眼：“是又如何。”
顾招引沉默半晌，才道：“苏棠小姐总是不理解您的苦心。帝神为何不直接将真相告诉她？”
元钧冷笑：“真相？”
玄穹阵的真相吗？
他建立玄穹阵，是为了逼赤凤莲花现世。
在宇宙天镜以南，将在五百年后因混沌之力而引发破裂，介时混沌蚕食天镜，整个三界都将不负生机，被混沌弥漫，谁都得死。
赤凤莲花是上古的补天神器，只有它可以对抗混沌的吞噬，将破裂的天镜重新修补妥当。
他是神，他要做的便是保住这个世界，哪怕要让现存的大半生灵都为之死去，他也要做这件事。
只要保住了三界，天地灵气重新供养苍生，就会源源不断孕育出新的生命。
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也许苏棠说的对，神明骨子里就是冷漠高傲的。他不在乎自己要杀多少人来供养玄穹阵，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堕魔。
他的使命只是保护好这个世界，哪怕让当前存在着的所有生灵，全都死掉。也在所不惜。
不破不立，除旧布新。
倘若苏棠得知真相，她该有多伤心。
她太善良，他已经决定为她编织一个谎言，让她高高兴兴地活下去。
元钧垂下眼眸，半晌才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插手。”
顾招引垂眸应是。
小半时辰后，元钧已重新回到小别村的家。
他在小厨房中准备晚膳，蒜末豆角的香气被激发，倒是将床榻上的苏棠引得睁开了眼。
她躺在床上愣怔了好半晌，看着房间熟悉的环境，总算恢复了清醒。
她起身走出房间，就见到了元钧在厨房中忙碌的身影。
她抿着嘴，想起重伤的大枣的样子，浓烈的挫败感险些将她淹没。
她又失败了，哪怕她给他下了同心蛊，却还是阻止不了他。
晚膳的时候，二人相互无言，谁都没有说话。
一直等到入夜，苏棠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眉眼透着湿润的泪色，哑声道：“帝神，我明知你这样滥杀无辜，视妖魔们的性命为草芥，可我却还是割舍不下你。”
元钧也看向她。
室内的烛光微微跳动，散发出温暖的光。
苏棠蜷缩在角落里，低声自嘲道：“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您动心的。”
“也许是从你住在我灵台内的时候，又或者是三番数次救了我的时候，”苏棠有些茫然地看着前方，不断说着，“可您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帝神，可我却只是一株不起眼的结缕草啊……”
元钧走到她面前坐下，他看着苏棠瘦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是如此无助害怕，好像一头迷路的小兽。
他将她搂在怀中，低声道：“别怕，苏棠。”
苏棠更紧地抱住他的腰肢，将自己的身体整个贴了上去，她抬起眼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神满含期待：“帝神，你爱不爱我？”
元钧弯起眼来，语气柔软：“当然。”
苏棠也笑了，笑意一路直达眼底。
只是很快的，这抹笑意又逐渐化作了悲伤。她抚摸上他的脸颊，轻声道：“我大概是没救了，明知你整日滥杀无辜，杀了那么多的生灵，可我却还是这样喜欢你。“
苏棠胡乱擦掉眼角滑下的泪痕，她苍白着脸笑道：“你一定要找到赤凤莲花，必然有你的理由。我答应你，日后我再也不过问你的事，你说好不好？”
元钧看着苏棠眼底的故作坚强，心底不由自持地猛得一痛。
他低声道：“我已经吩咐顾招引，不会再滥杀无辜，苏棠，我日后绝不会再杀人。”
苏棠看着他的眼睛逐渐发出光来：“真的？”
元钧点头：“当然。”
苏棠真的开心极了，她搂住元钧的脖颈，对着元钧的嘴唇就贴了上去。
四唇相触间，是让人心动的柔软，和她苦涩的泪痕相混杂，如此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