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真相何其血腥残忍,让她如何说得出口!
苏棠不敢多看翘儿的眼睛,她双眸含泪别开眼去,唯有沉默。
诡异的沉默在她们二人彼此之间蔓延,只剩下苏棠胸腔内的心跳声一下下跳得剧烈,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翘儿红着双眼看着她,她更紧地握住苏棠的手,许久,才哑声道:“棠姐姐,求你,求你告诉我……”
说到最后,泪如雨下。泪珠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洒落在苏棠的手背上,这泪珠是如此灼烫,彷佛要一路灼烧到苏棠的心底。
苏棠也回握住翘儿的手,轻声道:“翘儿,今夜你且先睡罢。等到明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翘儿心底重燃希望,她伸手擦掉脸上的泪痕,重重点头:“好,我就知道棠姐姐最好了!”
苏棠坐在翘儿的床头,帮她盖好了被子,轻轻拍打着翘儿的身体,轻声哼着不就城的童谣,哄着翘儿入睡。
一直等到翘儿传来平静绵长的呼吸声,苏棠才闪身离开了房间。
夜色凄清,不就城的夜色雾蒙蒙的,让人看不清远方和夜空。空气中还漂浮着雨后的湿气,混着泥土的味道,交织成一股她所熟悉的气息。
是曾经无数个日夜,她和温故在不就城相依为命的味道。
她傻傻地坐在屋檐上,又开始无尽地开始想念温故。
倘若温故还在,那么这一切让她心痛宛如刀绞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苏棠睁大眼,强忍酸涩的鼻尖,将自己的身体抱得更紧,蜷缩成了一个小团。
“夜深了。”
身后陡然响起元钧的声音。
也不知他是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如此悄无声息。
苏棠有些呆滞地看着前方:“刚刚翘儿问我,问我她的姐姐是怎么死的。”
元钧声线淡淡:“然后呢?”
依旧是毫不在意的语气,好像这只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苏棠猛得抬头看向他,语气已带上一层戾气:“我不敢回答她。我想你比谁都清楚答案是什么。”
元钧看向她,依旧清冷,依旧无情,依旧高高在上:“不管是人是妖,还是仙神,迟早都会死。”
“她的姐姐被我杀了是死,被天灾杀死也是死,既然都是死,倒不如死得有价值些。”
他如此面无表情地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听得苏棠目瞪口呆。
她不敢置信地傻傻看着他:“你是三界之神,你为何会说出这样极端绝情的话来?”
苏棠眉头一皱,突然觉得这话似乎另有深意,她忍不住继续追问:“还有,什么叫被天灾杀死?为什么会有天灾,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钧却别开眼去,像是不想在这个话题再说太多。
他道:“我在九嶷山设的九霄净世玄穹阵,既能集聚亡魂能量,又可用于普度亡魂。”
“此事我势在必行,你无需多言。”
苏棠却听得云里雾里。
可她却不想管那么多,她只知道,元钧在滥杀无辜,是他亲手杀了翘儿的姐姐阿九。
她总是强迫自己忘记阿九亲自死在她怀里的样子,她的心被元钧缓慢占据,甚至对他的感情都情难自禁地发生了变化,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他。
直到刚刚,早已亡故的翘儿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陡然惊醒,让她从这场虚无缥缈的幻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最好的朋友死在他的手中,而她却差点中了他的魇梦。
苏棠的心越来越沉,她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只觉心寒似坠冰窖。
二人在屋檐沉默相对,直到许久,苏棠又问:“玉瑶呢?”
她低沉质问:“当初你带走了玉瑶的莲花,这二十年来,你把玉瑶放哪了?”
元钧道:“玉瑶在我的神识海中,目前恢复尚可。”
苏棠总算宽心些许。
她闪身下了檐顶,回了房。
她对元钧的那几缕相思,在这个晚上,被翘儿的眼泪尽数斩断。
她躺在床上,双眸失神,心底伤哀一片。
翌日上午,元钧已经不见踪影,翘儿早已准备好了早膳,眼巴巴地坐在院子里,盼着苏棠起床。
苏棠走出院子时,就看到翘儿欢欢喜喜地冲了上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翘儿拉着苏棠的手走到厨房,包子薄粥和小饼,喷香酥脆,精致美味。
翘儿欢欢喜喜地说着话,一边让苏棠多吃些。
苏棠沉默无言,埋头吃着,直到饭毕,她才轻声道:“翘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苏棠拉着翘儿的手,两人运着祥云朝着南方飞去。
祥云运得极快,迎面吹来的风将他们二人的长发高高扬起,相互纠缠。
祥云一路飞啊飞,很快就从不就城一路飞到了妖魔界。
一直飞到妖魔两界曾经的交界处,祥云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脚下的这片山脉连绵不绝,至少数千里,整个山脉遍布瘴气,高低山峰相互错落,地势凶险。
翘儿看向苏棠:“棠姐姐,这是……九嶷山。”
苏棠道:“没错,正是九嶷山。”
苏棠最终带着翘儿,将祥云停在了大允峰的半山腰处。
大允峰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遭受过屠杀,因此这处山峰几近冷清,几乎已经没有活物。
苏棠领着翘儿朝前走去,沿着山间小路拐拐绕绕,最终停在了一处孤坟前。
这个孤坟,是当年苏棠为阿九设的衣冠冢。
她甚至连阿九的尸身都没能留下,她的尸身被元钧带走,投到了九嶷山最高峰处的阵法里。
那个诡异的阵法,散发着如此强大的力量,让苏棠感到难受极了。
苏棠站在阿九的孤坟前,双眸已含热泪。
翘儿更是哭着对着阿九的坟墓扑了上去,一边尖声痛哭着喊着“阿姐”。
苏棠颤声道:“阿九临走前始终放心不下你,委托让我好好照顾你。”
翘儿抱住阿九的简陋立碑,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抬头看着苏棠,浑身气得剧烈颤抖:“究竟是谁杀了她——”
可还不等苏棠回话,突然之间,空气中多了一股浓郁的肃杀之气!
苏棠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拉过翘儿的手,带着翘儿闪身到了远方的一处灌木丛中。
下一刻,空气中闪过无数光影,竟是有无数身着白衣的修行弟子出现在了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