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枝 作品

53. 鸿门宴2

华灯初上,红墙内外雷霆乍惊,挂铃焚香,宫车过也。


王权贵胄、四品及以上文武官员携家眷皆身着锦绣宫服徐徐而行,奢华绮丽,兰香弥漫。


百余人由宫人引至宏伟壮阔、雕梁画栋的大殿,席面分左右纵列,各类物品乐器摆放鳞次栉比,殿中有一巨型莲花台,已有歌姬在上翩翩起舞。


庆和帝还未现身,百官们落座后相互寒暄,对饮美酒。


萧若芙同身侧别的官家娘子攀谈了几句,忽觉有道意味不明的视线盯着她看。她强忍不适的感觉四下寻找这道视线的主人,很快对上一双冷冽的双眼。


是相司空家的四娘子,相盈水。


萧若芙蹙眉,她记得自己与这相四娘子并无过多交集,更别说得罪过她,不知她为何要用这般眼神盯着她?


就好像自己抢走了她的心爱之物一样。


相盈水见萧若芙回望过来,对着她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剜了她一眼后转头与旁人说话去了。


真是莫名其妙。


萧若芙很不理解对方这个行为,低头默默剥盘中的葡萄吃。


因为品阶不一,江翊和焦房源分开而坐,焦房源的位置靠后。


但这个位置可以将对面靠前的席位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台阶下第一个位置,那位置的主人正是齐王李世。


江翊和焦房源交换了下眼神,不曾动用席面上一酒一果,正襟危坐等待着庆和帝到来。


宫铃作响,一阵嘹亮的钟鼓声后,庆和帝缓缓入场,他的身后只跟着两人,一位是雍容华贵的皇后,一位是娇艳婀娜的泠皇贵妃。


“皇上、皇后驾到!泠皇贵妃驾到!”


百官起身跪地而拜。


庆和帝笑呵呵道:“众爱卿平身。诶呀,今个真是热闹啊。”


他让文雯坐到自己身侧,拉着她的手满眼柔情:“托雯儿的福,朕好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


文雯娇羞颔首:“臣妾不敢,是陛下愿意垂怜雯儿。”


“哈哈哈哈哈....”


庆和帝开怀大笑,齐王见状起身:“皇兄和皇贵妃嫂嫂当真是情比金坚恩爱不疑,煞羡旁人啊。”


也不知他说这些话是为了拍马屁还是给皇后难堪,庆和帝倒觉得没什么,但官员们面面相觑,而皇后自始至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保持微笑,仿佛对此类事情早已稀松平常。


事实上皇后也是这样想的,她只希望宴席快快开始,到时借醉酒回宫,好卸了这一身的伪装。


“哦?老十啊,也不是朕说你,都这么大了,正妻妾室一个都没有,就连通房也不曾听闻,你这如何让朕给列祖列宗交代呢?”


李世自嘲一笑:“皇兄不必为我忧心,心爱之人已远去不得寻觅,臣弟甘愿孑然一生。”


文雯嘴角的笑意一滞。


“你这...”庆和帝脸色难看了几分,但想到今日是为自己宠爱的皇贵妃举办的宫宴,如此声势浩大,断不能让她失了颜面。


他大手一挥,不再理会李世,让大太监宣布宴会开始。


歌舞不断,众臣纷纷进言献礼,时不时逗得文雯笑得花枝乱颤,庆和帝跟在后面给赏赐。


轮到江翊献礼了,他捧上一盒嵌着螺钿方盒:“这是臣自波斯寻来的南洋珠,献给泠皇贵妃娘娘作生辰礼,愿娘娘安康无忧,与陛下白头偕老,恩爱万年。”


一颗寸五的珍珠被呈到文雯的眼前,她拿在手心仔细端详,果真圆润光滑,色泽明亮,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文雯举着珍珠撒娇:“陛下你快看,这颗南洋珠用来做臣妾那副新头面的主体怎么样?”


“甚好甚好,雯儿说什么都好,哈哈哈哈...”庆和帝十分宠溺,他满意看向江翊,只干净利索说了一个字:“赏!”


“谢陛下!”


“陛下。”文雯轻轻扯了扯庆和帝的袖口:“此珠雯儿甚是喜爱,想来江大人寻到此宝也不容易,雯儿想敬江大人一杯,以表谢意。”


江翊连忙开口:“微臣不敢!这是人臣分内之事,岂敢让泠皇贵妃娘娘敬谢!”


文雯瘪起了小嘴,大眼睛满是恳请:“陛下...”


“诶呀我说你这小子死板你老师还不承认,雯儿也是善良礼待,知道你寻来珠子不容易,你就跟雯儿喝一杯,好让她心里踏实!”


庆和帝这句话,连带着老老实实坐在下面的萧祎一起说道了,江翊瞄向萧祎,露出难为情的神色。


萧祎朝他摇头,神色不明。


庆和帝觉得好玩,语气变得强硬:“你看他做什么?朕让你喝你就喝!”


皇命难违,江翊只好接过太监端过来的酒杯,同文雯一起一饮而尽。


李世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被察觉的笑意,不过他很快压了下去。速度很快,焦房源未曾看真切,这时旁边有官员敬酒,他举杯而饮。


殿内烟斜雾横,焚椒兰也。


皇后是个体面人,说醉酒真将自己灌了好几杯,殿内焚香闻得她更是头昏脑涨,眼前发晕,不用说庆和帝就看出她不胜酒力,摆摆手让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迎面撞到一年轻娘子,虽身着宫服却瞧着面生,自己从未见过。


“大胆!你是何人?见到皇后娘娘还不下跪参拜!”


李莲一愣,立马跪地参拜:“臣拜见皇后娘娘,不慎冲撞了皇后娘娘,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唤她起身,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玲珑可爱的娘子,起了兴趣:“你是谁家的娘子?怎么本宫从未见过?”


李莲恭敬道:“臣李莲,家父乃兵部侍郎李同,臣官拜大理寺评事,是淑妃娘娘的侄女,今日得陛下应允,借泠皇贵妃娘娘生辰进宫与姑母一叙。”


“原是淑妃的小侄女。”皇后四处环视,并未看见淑妃跟前的宫人:“那你在此徘徊是迷路了吗?要不要本宫差人送你?”


“谢皇后娘娘好意,臣并未迷路,只是出来转转,欣赏宫中夜景。”


“也好,此处夜景确实美轮美奂,你可慢慢欣赏。”皇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本宫有些醉酒,先回去歇着了。”


“恭送皇后娘娘!”


确认皇后一帮人真的离去后,李莲整理衣装,往夜宴方向靠去。


夜宴此刻已经到达了高潮,庆和帝见时机差不多,起身举起酒杯:“诸位爱卿!”


歌舞丝竹戛然而止,百官起身同举杯,等待着庆和帝的下文。


“半月前,朕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有个白须神仙告诉朕,若想社稷永固,天下一统,就去宫墙外第五颗柳树下寻一位眉点朱砂白衣郎君,尊为国师。”


庆和帝说道这有些怅然:“我朝并非没有设过国师,只是上任国师让朕很是失望,以至于十几年来不曾再招任。”


“朕也并非是在怪力乱神,也相信社稷安邦只在铁骑之下。可那梦太过真实,朕第二日去了柳树下。”


庆和帝神情激动起来:“众位爱卿猜怎么着?那第五棵柳树下果真有位年轻的郎君,他一袭白衣丰神俊朗,更重要的是,他姓月,是月家的后人。”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相司空更是猛然攥紧了酒杯。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姑苏月家,族人皆有占卜捏挂神力,且神力越深厚之人,眉间朱砂越浓,可惜月家子嗣稀薄,几乎一脉相承。先皇再世时重用月家,月家也因此举家搬迁至长安,先皇更是为上任国师月荣重金打造矗立湖心的天外楼,以保神力。


先皇去世后,庆和帝年轻力壮,所以对占卜一术并不感冒,但为了尊重先帝,他对月荣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某夜东方星云煞红,似有掉落之势,云游的僧人冒死进宫谏言,天生异象定是天外楼有异,恐祸国运。庆和帝带人围住了天外楼,那僧人找出了月荣藏在床下的巫蛊之术。


庆和帝勃然大怒,月荣当场赐死,月家获罪,月荣妻儿不知所踪,月家自此没落。


“祸不及小儿,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朕早就不气了,也该给月祈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月祈,便是月荣的独子。庆和帝的态度明摆在那,百官们一个看一个,没一个敢吱声。


“陛下仁心,臣自愧不如。臣愿听从陛下旨意,恭迎国师月祈!”


萧祎上前一步作揖,表达自己忠心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跟从萧祎的官员也随他表态,如同一颗石子抛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不一会殿内众人皆齐声表态。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庆和帝拂袖而坐:“宣月祈!”


“宣国师月祈!”


殿中莲花座合起了花瓣,收成花苞,正在众人连连惊叹时,原本闭合的花瓣缓缓张开,花瓣重叠的间隙,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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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可见人影。


烟雾缭绕下莲花全然绽开,众人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台座上那恍若仙神下凡的身影。


仙人墨发簪起只余鬓角几缕,眉间朱砂似血鲜艳,长眉入鬓闭眸打坐,除了那道红色腰封,浑身上下如白玉通透没有一丝杂色。


月祈缓缓睁开眼,不曾带有半丝情感,就像是高悬夜空的明月,淡漠又清冷。


他赤脚而行,脚腕的莲花铃铛随着他的脚步叮当响,至庆和帝身前仅挽手行礼:“月祈见过陛下,陛下安康万岁。”


“国师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庆和帝对月祈甚是喜爱,对他的行为并未有半分不满。


再看见他那张脸的那一刻,相司空面容大惊,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慌乱之中不慎对上那双冷漠的双眸。


只是一眼,相司空心中大骇,后背湿了一大片。


看出了自己父亲不对劲,相盈水小声询问:“父亲,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无碍。”


相司空扶额摆手,见父亲不愿多说,相盈水也没再多问。


同样慌乱的还有萧若芙,只是她并非是心虚的紧张,而是...


方才那国师月祈不经意间扫了她一眼,那眸子双寒如霜雪却让她呼吸急促,就连月祈的身形她都十分熟悉,可她从未见过这国师,到底是哪来的熟悉感?


她开始心神不宁。


早在喝下文雯那杯酒后,江翊就察觉自己身体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就连正常的呼吸都带有灼烧感,鼻尖涌上血气味。他不敢大意,暗中吞下虞夏为她准备的解毒丸,血腥味减弱了许多。


就算要除掉他,但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况且当着圣上的面,李世就算借文雯的手毒杀他,事情只会闹大,他也休想逃过嫌疑。


除非....


他装作不经意间扫视周围,身旁大多数的官员已经喝得醉醺醺,甚至有几个都已经趴下了。国宴,从未出现过如此大批醉酒的情况。


就连焦房源,也已经喝得烂醉如泥。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挣扎着起身就要往他这边来,可半路上被冲出来的赵然接连猛灌了几杯,很快倒地不起了。


江翊顿时警铃大作,不祥的预感在头顶逐渐攀升,脑海中突然响起那晚虞夏哼得小调。


“嗯?你说这个小调吗?上次帮许孤买房时听他哼,说是江南曲,我觉得好听就记下了,回家问了宛婉,才知道这是江南那边的民间小调。”


文雯,封号泠,江南人士,江南第一才女。


她刚才一反常态地敬他酒...


他错了,是他错了!


李世不是冲他来的!


江翊一瞬恍若被雷劈中,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立马拧头看向身居高位、只可远观的月祈。


月祈倒是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江翊红着眼睛身形微颤看他起了好奇,他勾勾手:“这位大人,要是想看我可以上来看个够。”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江翊,庆和帝也好奇这两人要干什么,索性一言不发,一副看戏模样。


江翊余光撇了一眼萧祎,藏在袖中的手朝他暗暗打了个手势,随后一步一步走向月祈。


萧祎看清了手势,朝自家二郎看了一眼。


萧玉琅微微点头,趁所有人目光被月祈和江翊吸引,偷偷溜出了殿中。


出殿外绕开守卫视线,萧玉琅掩身草木间,压低嗓音发出布谷的叫声。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夜色下一道身影悄悄靠近,月色忽明,萧玉琅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李评事!这里!”


李莲听到声音后一个箭步闪到萧玉琅身旁,神色紧张:“里头如何了?”


“你什么都不要问。”


萧玉琅从里衣掏出一条挂坠,交到李莲手上:“宫宴有问题,我们每一个人都走不了,趁还来得及,你拿着这个赶紧出宫,去黄粱县找我大兄,看见这个他自会明白用意!”


黄粱县至长安城来回最快也要一天的马程,李莲自知任务艰巨,所以她片刻不敢停留,拿着姑母给的玉佩,一路畅通无阻,很快跑到了宫门口。


就在她跑出去的下一秒,突然涌出大批侍卫守在门前,一位身着盔甲面容阴鸷的男子,亲手落锁宫门。


他慢慢咧开嘴角。


东风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