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萋萋 作品
66. 第65章
司礼监因为这一命令,忙得不可开交,脑袋上挂三职的郁决亦没能幸免,距离他对芫花所说的“忙完这阵子”,约莫一月了。
东厂丢了一半职务给郁七,郁决留在了宫里,这一月宿在宫里,不曾回府。
“内阁过来的防疫方案若是没问题,依着情况便给批了,莫去计较甚么恩怨,早批早完事,”郁决跟几个秉笔太监叮嘱过,又把郁九唤过来,“你把郁束喊回来,叫他近来在城周多留意,病的伤的出入城的都要严查。”
郁九走后,郁决翻过几本奏折,见没有太大问题,边往移风殿去了。
来时不巧,雨碎香竟也在此,郁决立在殿门静候。
崔鸣清恰从殿外回来,他走近,停在殿门外十步,落了郁决半臂距离,他笑着望移风殿的牌匾,鎏金的刻字中,映着殿中暖盈的光。
殿中不时传出女子略微娇俏的笑声,听上去是被逗笑却又不肯笑出来的收敛。
崔鸣清弯着眼,轻声说:“雨娘娘高兴,陛下也就高兴了。”
郁决极小幅度地扯了扯唇,大抵是半个笑容,他没有出声,半臂距离后的崔鸣清没能看见。
笑声渐止,不知赵临聿说了句甚么话,突然响起巴掌声,清脆刺耳,随即偌大的殿门被蛮力推开,崔鸣清见状,赶紧上前帮雨碎香开门。
雨碎香冷眼回头,脸上怒气明显,她走了,独留殿外相视的两人,和殿内沉默一人。
“进来罢。”殿中出声。
郁决进殿时,赵临聿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左脸,已批起了折子,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只道:“今年若是下雪早,天冷得快,你们办完事就尽早休沐罢,天冷了谁也不愿意做事儿,这才几月,许多宫人便都懈怠起来了,道上灰尘都扫不干净,积久要生病。”
郁决点头,“是,待会下去就着手监督起来。”
“今年收成应当不大好罢?”
“天有异象,收成极少。”
“嗯,安排些人囤好灾粮,另外国库你要查办清楚,休叫那些酒囊饭袋往口袋里塞钱,还有地方上,你派锦衣卫去督察着,保证一切安好,有些御史啊知州知县啊,该洗涮的也都去洗涮干净,别留到过冬。”
还有旁的杂的,赵临聿一次性说个痛快,也不怕郁决记不住,郁决只管应,心底打着算盘怎样才能有效办起来。
赵临聿说了最后一件事儿,自己反倒是松了口气,也不再摸脸也不再批折子了,“就这些了。”他放下朱笔。
“是,那我这就去办。”
临殿门槛不过一步,赵临聿又把郁决喊回来,郁决疑惑:“还有甚么事吗?”郁决觉得赵临聿说得够多了,已经没把他当人看了!
“不,没有。”赵临聿摇摇头,他笑,“阿决,你难得留在宫里这么久,从前倒是常事,后来少了,如今怎又?莫不是……”
郁决打断赵临聿,“陛下,天晚了,您早些歇息。”
郁决笑笑,折身扣拢殿门,笑容瞬消,崔鸣清眼睁睁看着他变脸如翻书。
崔鸣清送郁决出去,没忍住,很轻地噗笑出来,“陛下是惹恼娘娘不说,还得来挖苦挖苦督公您。”
“崔公公说笑了。”郁决伸指扯披风,将系带扯到合适位置,将它系紧,他抬头望天,一片漆黑。
崔鸣清轻叹气,“说笑吗?我不觉得。陛下是将咱们当人看,宫里不禁对食,宫外不严禁阉宦娶妻,是咱们有幸。”
提到这份上了,崔鸣清也就自然而然想到了芫花,他好久没听郁决提起了,他问:“那姑娘跟了督公,恐怕现状同我那内人差不多了,督公不打算给姑娘些实的吗。”
虽说不严禁阉宦娶妻,但他们这种人始终拿不上台面讲,崔鸣清成婚后来闹得不行,天天有人拿来取笑,拿来造谣生事,在外作为从属的女方,下场更是不言而喻。
天黑不见尽头,郁决收回视线,他垂下眼,喃喃:“要的,一定要的。”
即便她不是人,他也要想尽办法让她留在身边。
一切按安排走着,秋来得很快,也符合预期,没闹瘟疫,收成确实很低,百姓今年过得很苦,许多人家只能靠着朝廷的救助勉强生计,赵临聿又下令削减开支,万事从简。
立冬前一日,郁决得了一日休,回府去了。
郑醅在前些日子被送回郑家了,在这儿待了快一年,她竟然有点舍不得督公府,确切地说是舍不得允暖,但最终还是乖乖回家了,郑文佥说她小没良心的,嚷着要把郁决写进史书里记他千千万桩罪状。
郁决怀着前所未有地渴盼回府,下了马车急急推门入府。
他担心再久一点芫花这个白眼狐就要忘记他,于是他走得很快,靴边朱红蟒服被踢得翘飞。
此时允暖正在大堂里,看见了踏在青石板道上的郁决,她神色惶恐,面色发白。
除了她,还有其余人,皆是缄口沉颜。
郁决走着走着,慢慢蹙起眉,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这预感呼之欲出,关于谁,似乎不必言说。
但他不知道是何事。
他可以接受是她很久不落府,只要她肯归就是。他可以接受她惹是生非,也可以接受她又去烧了谁家,剥了谁的皮,他为她兜底就是。他甚至可以接受她又勾引了个大官,他杀了就是。
可统统不是,芫花哪儿也没去,就躺在她从前那间下人房的小床上,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
“本督不信,你再说一遍,仔仔细细地说。”
郁决撩袍坐在大堂圈椅中,柔和地弯起唇笑,可这不是一个完整的笑,他没有弯眼,便让这笑扭曲不正常。
福德发了冷汗,颤抖着跪下,额头触到了地,“奴、奴才没有说谎……”
郁决不急不躁,慢慢摇头,语调轻缓,宛若耳鬓私语的温柔,“本督叫你再说一遍。”
福德砸起脑袋,一个接一个磕着头,砰砰砸地的声响在大堂环绕,“芫花染了鼠疫,我们发现她时,她就没了气息,我、我们不敢叫医馆,又没办法擅自将她埋葬——”
“为何不传信来!?”郁决突然厉声开口,温柔缠绵俱都不见,撕裂伪装的面皮,暴露他阴险丑陋的真目,“若本督不回,你们又打算如何!?”
福德极快地磕头,不敢停,没要多久地面见血。
“嗤。”郁决笑出来,他起身往后院走,“别在这里说晦气话了,任是天下人死绝她不可能停一口气,她贪生怕死得很。”
福德咬着牙,直到郁决彻底离开大堂也没停下磕头,躲在门后的允暖这时才敢进来,去扶福德,她哭腔明显,“行了,你有何错,发现芫花时她已没了气儿,告诉郁大人也是给他添麻烦。”
福德犟着挣开允暖,继续磕头。
他有罪,他将芫花推向郁决,人不在了,又只有郁决一个人了。
“督公,您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若是也染上鼠疫……”刘叔小跑跟着郁决,劝郁决不要进下人房。
“你也安静些,她若是睡着了,你又将她吵醒,本督亦不会放过你。”郁决抬手制止刘叔,刘叔张了张口,郁决缓缓抬眼,看他。
刘叔停下脚步。
许久以前,督公府里只有允暖一名女子,后院里就只有允暖一个人住,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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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后,后院的下人房有了人住,虽说她也不常住。
芫花偶尔住在下人房,偶尔变成狐狸跳到另一间杂房,多时是宿在郁决的寝房。
下人房的木门被推开,距福德的说法,芫花睡了两天,郁决知道芫花睡了两天,没想到短短两天,生了灰尘。
第一眼没有去往床榻,郁决用靴扫了扫地面的灰尘,灰尘扬起,惹他一阵咳嗽。
他向前走,还是没有看床榻,他不可能不敢看,他知道她睡着了,害怕自己炽热的目光将她灼醒,她说他不可以把她弄醒。
木门离床榻仅仅几步距离,郁决磨了很久,他拉着眼皮看地,一路过来,也太多灰了。
死寂的房中,除了胸腔中时快时的心脉博动,好像没有任何声音了。
芫花睡得好安静,那她应当睡得很沉,他万不可弄醒她。
郁决如是想,憋着喉间的痒,不许自己咳,他坐到床边,背对床榻,靠着床头看窗牖,没有月亮,没有星子。
星子。
郁决很想看一看芫花眸里的星子,明亮生动,映得出满世纯然。
他转过身,面对床榻,芫花舒缓地闭着眼,仿佛真的睡着了。她没有起伏,曾红润的脸颊,此刻死白灰僵,右脸一大块黑,那是坏死糜烂的皮肤。
没有狐耳,没有狐尾,想必她睡前没有很放松,所以成了人样,用人形睡下。
“狐狸,醒醒。”郁决对着芫花说,“我找了绣娘,做了一套嫁衣,冠衣鞋,俱全,还有彩礼也都备好了。”
芫花依旧躺着。
郁决伸手摸她的脸,拇指蹭她脸上的肉,硬的,糜烂处的皮肤却是一碰就被碾烂,乌血淌了出来。
郁决大惊,做错事一般补救地用袖子贴在芫花脸上,试图以此擦拭,并阻挠她淌血。
“很疼罢?”郁决低声自言自语,他单纯地笑,“你先睡,这事不急。”
血止住了,或者说流干了。
郁决默默趴在床头,盯芫花,将她露在被子外的部分看净,白皙的皮上布了瘀斑,真不像样,“我会找你给你医的,不过是碰了磕了。”
他又看见她满臂紫癜,“过敏起疹子也不难医。”
郁决想了想,坐起来,他笑着摇头:“我是说,你爱美,不愿身子有疤,我能寻人为你治,若你不在乎,那我也不会在乎,芫花你很漂亮。”
说完,笑容崩塌。
郁决抱起芫花,伏在她颈下,弥漫着的腐臭,已不能自欺欺人地忽视,他道:“狐狸,被我吵醒气得发抖么,你别气,下次我不会吵醒你了。”
“同咱家说说话罢,你不愿成婚也作罢,那都是咱家见别人成婚,心里妒忌。”郁决摸芫花的发,指尖穿过她发间,来回抚摸她僵直的背脊。
“搞甚么啊,本督办事迅速高效,京畿无一人染病,他们还指着本督说本督坏事做尽,你说可笑不可笑,嗯?”
你说句话罢,和以前一样。
不,不用和以前一样,我知道你是装的,你就敷衍,或嫌恶地应一声。
你说啊,你说恶心我是个太监,你说你恨我反复哄骗你。
郁决释然地笑了出来,长久朗笑,他蹭着芫花,声音乍转,尖利刺耳,细嗓像锋利的刃尖刮过墙瓦,“你说话啊!装神弄鬼,本督不介意将你的脑袋摘下来,摆在府外示众!”
——“我在呢,郁大人。”
惊悚的幻想爆开,炸碎所有理智。
郁决恐慌地将芫花抱得更紧,又猛地松开她,捧起她的脸,亲吻她的唇,又舔又咬,贪婪肆意。
“对不起,我又凶你,你打我罢,踹我也成,你开心就好,”郁决松口,凤眸瞪又眯,恨又爱,痴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