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时辰过后。
宁尘提起最后一丝力量,飞身一拳击中了白纱女子的肩头,带着下坠之势一同砸进沟壑之中。
“......”
点点碎石沙尘滚落,但满身疮痍的宁尘此刻已没了翻身力气。
纵然体内的魔源之力得以激活,但在一天内便接连消耗殆尽,终究是没了再战之力。
他狠狠喘着粗气,勉强抬起有些模糊的视线,刚想扯动着嘴角调侃出声,却听见白纱女子率先低吟道:
“这一回,还是你胜了。”
“当真?”
宁尘脸上刚浮现几分喜色,意识陡然一恍,险些迎头栽倒。
白纱女子及时伸手,扶住了他的身体,轻声道:“坚持到现在已是值得称赞,好好放松歇息吧。”
宁尘无比吃力地后靠坐在一块碎石上,虚弱哂笑一声:“前辈可莫要忘记了...不久前你刚刚答应的事...”
经过一番努力,算是勉强达成了目标。
“...看你打的如此拼命,就是为了此事?”
白纱女子随手拂过他面庞上的伤痕,似是莞尔道:“你此番表现的确不错。趁现在告诉一些我过去的事,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指尖轻触划过,带来丝丝冰凉之意。
宁尘心神微荡,只觉伤口处并没有丝毫疼痛,反而有些酥酥麻麻、不经意间撩动着心弦。
他强自镇定下来,在调匀紊乱的气息之后,很快调侃出声道:“前辈快说罢,可得让我这一身伤势赚回本才行,不然岂不是白白挨了前辈的痛揍?”
“滑头。”
白纱女子轻笑一声,缓缓抬手解下了脸上的面纱。
宁尘哪怕不曾在意其美丑如何,但眼下也不免瞪大双眼,想要率先一睹芳容。
直至面纱滑落,在记忆中有些模糊的端丽玉颜清晰映入了眼帘。
“......”
白纱女子微扬红唇,轻笑道:“如今亲眼所见,可有感觉遗憾?”
“怎会遗憾。”宁尘正色道:“真的很美。”
这并非是阿谀奉承的恭维话。
而是这位白纱女子的确有着令人侧目的倾世容颜,宛若天仙一般。
且不同于寻常的貌美女子,其眉宇间流转的冷艳傲凛之意,更令其气质冠绝世间。只是与其对视片刻,心底便油然升起一阵敬仰肃穆之意。
别说是有何亵渎之心、那股无言间的凛然威严,便叫人下意识地正襟危坐,邪念尽消。仿佛并非是在面对着一位诱人惹火的美人儿,而是一位踏足于此世巅峰的‘至强者’。
“你的反应,不像是‘美’。”
白纱女子淡然一笑:“说说真心话吧。”
宁尘略作思忖,平静应声道:“前辈的强大与稳重,亦是你身上的美感之处,此世间或许都无人能够模仿分毫,乃是得天独厚的魅力。”
“...有趣。”
白纱女子伸出玉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胸膛:“这番话,我不讨厌。”
宁尘很快又露出笑容道:“当然,前辈若是喜欢听些更甜腻的小情话,我还能多夸几句。比如前辈生的如何花容月貌、这双秋波美眸含水荡情,仿佛有...”
“好了。”
白纱女子用指尖抵住了他的嘴唇,轻笑道:“我明白你的嘴皮子厉害,这时候就不必再插科打诨了。不然我就将此事留到下次再说。”
宁尘立刻坐直身体,一脸郑重道:“前辈请说,我安静听着。”
“你,很想知道我的名字?”
“是。”
宁尘连忙点头:“虽然能称呼‘前辈’或是‘师傅’,但你我二人相识至今,我的确还不太清楚你的身份与来历。”
说到这里,他又讪笑了两声:“这样说或许有些厚颜...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或多或少也有些亲近,但时至今日都不知你的真名,倒是觉得有点...不妥。”
“是觉得我始终没有对你敞开心扉?”
“呃...”
“是也不是。”白纱女子噙着笑意摇了摇头:“所谓的名讳,对我而言已是‘过去的象征’。与你相处从未提及,只是因为我对这个名字不太在意而已。”
宁尘略显诧异道:“这又是为何?”
“都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又何须再去留恋过往的一切。”
白纱女子语气显得有些洒脱淡然:“自成为一缕残魂的那一刻起,我便想着抛弃过去的身份。哪怕最后只是惨淡的魂飞魄散,也无甚可怨。”
“......”
宁尘眼神微动,一时沉默下来。
随着双方一次又一次的碰撞交锋,他或多或少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位女子的武意。
如同飘渺无痕的云彩一般,捉摸不透、同样也神秘难测。
以其往日里淡然的性情,或许的确对于过去的身份...不太在意。
“不过——”
白纱女子又悄然开口道:“过去所经历的一切,也终究是我生命中的重要部分。而如今,我也可以将这些往事说给我所看重的男人,让你了解更为真实的...我。”
宁尘不由得笑了笑:“不知不觉间,我对前辈而言已是如此重要?”
“你可是我唯一的徒儿。”
白纱女子回以一丝笑意:“不与你说,还能与谁述说?”
与此同时,她投来平静目光,缓缓道:“在许多年前,我有个名字,为‘乌雅风’。”
“此名是...”
“是我自己起的。”
乌雅风微抬起皓腕,在身旁轻轻虚撩一下,如同弹琴拨弦一般:“琴音雅致、心意随风,至于这乌姓,不过是从随意取来的一个单字而已。”
宁尘听得有些错愕。
这名字还能自己给自己起的?
但转念一想,他很快也露出笑容道:“怪不得你我当初刚刚相见之际,就能瞧见你在庭院内独自弹琴奏乐,前辈是当真喜爱琴乐之理?”
“是啊。”
乌雅风微微颔首:“我本无名。但在闲暇之余能听琴乐之声,来抚慰心中的苦闷与忧伤,倒是一桩趣事,便以此名自称。”
宁尘眼神一动,好奇道:“前辈当年有何苦闷与忧伤?”
“此事,便是你之前想要问的面纱由来。”
乌雅风拿起一旁的面纱,垂眸浅笑道:“其实也没什么稀奇古怪的秘闻,只是当年的我太过强大,待踏足山巅之上,环顾四下,却再也没有发现哪怕一座能与自己相提并论的山峰存在。
云端之巅,俯瞰四下唯有众生蝼蚁。而众生也敬我畏我,奉若神明,称我为‘武神’、唤我为‘一圣武’。”
“......”
宁尘听得面庞微微抽搐。
自己这位二师父的过去,好像也有点夸张?
因为强大到世间无人敌,所以才孤独寂寞冷...这种事听起来,怎么有种微妙的不切实际感。
“如何?”
乌雅风轻笑一声:“听起来,是不是觉得我有些无趣?”
宁尘回神干笑道:“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前辈那时候的生活的确有些枯燥乏味。”
他心思一转,连忙又问道:“刚才你说的‘武神’,我倒是能够想象。毕竟前辈如今只是一缕残魂,便能施展出如此令人震撼的诸多武技功法,料想过去也称得上武神二字。
不过,那个‘一圣武’又是什么?”
听起来像是从某种特殊的功法演变而来——
“是武道的源头。”
“...呃?”
宁尘愣了愣:“前辈你说的是...”
乌雅风指向了自己的眉心,轻声道;“最初的‘武’,便是由我所创,武道之路也是由我所开。所谓的‘一圣武’,便是以武入圣,天上天下唯此圣武。”
“......”
哪怕宁尘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里,他还是有些震撼。
自己魂海中一直都在悉心教导自己各种武技功法的神秘美人,竟会是诸天万界中武道的创立者?!
“不过,你也不必将这些过去太过放在心上。”
乌雅风淡然道:“毕竟,我如今只留下一缕残魂,而且还寄宿在你的体内。”
宁尘稍稍从震惊中回神,悻悻哂笑道:“听着这话,我反倒有一点...自豪感?”
能成为武道之祖唯一收下的徒弟,这种事若是放在当年,或许会是一件相当轰动的大事?
“你若在意这个名头,的确可以抬头挺胸。”乌雅风抿起一丝笑意,道:“只可惜,现在可不会有人因为这个名头就对你刮目相看,更不会有什么亮出身份就震惊四座的效果。”
宁尘挠头讪笑两声:“是可惜了点,但是...”
他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笑着赞叹道:“我家的武神师傅如此美艳动人,我自个高兴就好,何须理会旁人的感想如何。”
乌雅风摇头失笑一声。
这小子,还是爱说这些听起来有些吊儿郎当的调侃之言。
“不过,前辈你当年如此厉害,而且还是创造了武道的存在,膝下为何会没有徒弟?”
宁尘有些好奇道:“听你之前说,平时还得弹琴奏乐来排解心中烦闷,这又是...”
“很简单,只是因为无人有胆。”
乌雅风的淡然回应,令宁尘不禁神情一怔。
“高不可攀的武神、超凡入圣的圣武,便是横亘在天与地之间的屏障,足以拦下世间所有的纷纷扰扰。”
乌雅风淡然解释道:“世间无人有胆量踏入我的秘境、无人有心拜入我的门下。在注视我的那一瞬间,即便是再天赋超群的天之骄子也会武意尽失、傲气尽挫,哪怕是纵横天地间的强者,亦要跪拜与我的门庭之外。”
平静无波的话语,却在讲述着犹如天方夜谭般的过往。
这种话若是落入外人耳中,或许都会被当做是可笑的谈资。
但宁尘竖耳倾听之际,心中唯有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复杂。
——她不会与自己说笑胡诌。
而当年全盛状态下的乌雅风,或许的确是强大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境界。身为天下武道的源流所在,亦会成为天下武者无法触及与直视的‘神祗’,甚至是所有人为之敬畏与恐惧的...‘梦魇’。
“你之前问我,为何总喜欢带上这一层面纱。”
乌雅风摩挲着指尖的丝纱,淡淡道:“只是因为我不想让那些不被我认可的人...看见真正的我。”
宁尘心头一震,有些惊讶地抬眼望来。
眼前这张妩媚勾魂的面容,毫无遮掩的映入自己眼底。
“或许...听着有些守旧。”
乌雅风扬起一抹坦然笑意:“我只愿在你的面前显出真容,表露心中的想法,这样便好。”
宁尘哑然片刻。
他心头百感交集,缓缓握住了乌雅风的柔荑,低声道:“能得前辈如此看重,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你又何时辜负过?”
乌雅风噙着轻柔笑意,伸手轻抚其宁尘的面庞:“无论是小时候独立自强的你、还是渐渐成长后处事圆滑的你,还是如今历尽艰险、不断变强的你,没有一次令我感到失望。
能在暗处一直守望着你成长至今,我心中早已充斥着前所未有的暖意。”
“......”
宁尘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汇集千言万语,他只是紧握着对方的玉手,低头道一声:“我会一直陪着你。”
乌雅风美眸流转,笑意温柔,将其缓缓搂入自己的胸怀之中,好生呵护轻抚。
不过,双方气氛一开始还略显温馨感动。
但沉默许久后,被埋在胸口处的宁尘还是发出了一丝讪笑:
“前辈,是不是抱的太久了些...”
刚聊了些许沉重往事,又得到乌雅风满是关怀的肯定,他都不好意思顺势做什么轻浮出格之举。
只是这白皙在前,幽香萦绕,实在是让人心猿意马。
“呵呵...”
但乌雅风却发出一丝微不可闻的轻笑,撩发垂首,竟悄无声息间吻了上来。
宁尘瞪大双眼,有些惊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容颜。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被强吻的一天?
但两人唇瓣不过紧贴片刻,很快便缓缓分开,尚能感受到对方的丝丝热息。
“好了,先到此为止。”
乌雅风悄然间又缠了上来,附耳浅笑道:“如今就继续双修吧,你之后若能再胜几回,我再与你说说更多的往事。”
...
灵舟船仓内。
程三娘等人正围坐在宁尘身边,脸上的神色略显担忧。
距离其入定闭关已有数日,但这期间他却一次都没有苏醒过,身上的气息也是忽高忽低,似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虽说祝艳星和醉月她们都再三确认过并无大碍,但瞧见宁尘时不时皱眉的模样,她们还是有些紧张。
直至——
一旁的祝艳星幽幽转醒。
程三娘搂住她的手臂,连忙问道:“艳星姑娘,可算知晓夫君他在魂海里经历了什么?”
“......”
但祝艳星此时的表情却略显微妙。
她看着美妇满是希冀的目光,犹豫片刻后,低声道:“妾身与龙皇都说过了,他并无大碍。至于如今,更是...”
“怎么了?”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程三娘美眸微动,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恰至此时,九怜蓦然从魂海中现身跳出。
她黑着脸坐在一旁,没好气的重重一哼:“臭徒儿!”
紫衣闻言一愣:“到底是...”
“一边修炼、一边在跟那个女人眉来眼去、缠缠绵绵的,害不害臊!”九怜说着也渐渐红了脸,啐了一声:“还叫什么传授武技,衣服都快蹭没了,还摆弄那种下流的姿势...啧!”
“......”
程三娘与紫衣对视一眼,都不禁讪笑一声。
看来的确是两人有些误会,夫君似乎在魂海里还挺滋润的,倒是这位小师傅有点...
“可恶!”九怜蓦然扑进了程三娘的怀中,双手一托,咬牙切齿道:“身材好难道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诶...”
美妇身子微僵,有些哭笑不得的帮她抚了抚秀发。
“看样子,小宁应该也快闭关结束了。”
随着船仓纱帐撩开,醉月探身笑吟吟道:“正好,赶了这几天的路,我们已经快到梁国的边境之地,很快就可以顺势前往梁国的皇城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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