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可 作品

第58章.新年之夜 8K

数日后。

新年气氛渐起。

即便遭受几番危难,但索性平安无事,安州县如今依旧有些欢声笑语。街头巷尾都挂上灯烛、点上红妆,不时还能瞧见些孩童欢闹嬉戏,穿着新衣在雪地中打闹。

闹市间更是人头攒动、行人络绎不绝,吆喝声、笑骂声汇作一团,亦是这人间百态。

而在程宅内,此刻同样是一派温馨。

宁尘正踏上木梯,在庭院各处加以坠饰,清扫尘埃。

程三娘则待在大堂,玉指翻飞,那根根银针木签来回穿梭,显然在熟练织着围巾。

这让一旁的叶舒玉看得暗暗惊讶,再低头看一眼自己怀里歪歪扭扭的半成品手绢,摇了摇头道:“我果然不擅长此事。”

“叶大人太过自谦。”

程三娘拢发抬首,轻笑道:“你才刚接触女红就能织出个大概,已是相当心灵手巧了。若再多加适应,往后技艺定然高超。”

叶舒玉沉默一下,将手绢缓缓收起:“尝试一二就好,我终究没时间去做这些事。”

程三娘眼波微动,心下亦有几分好奇。

对此女要前来一同家中过年一世,她其实也很是意外。

毕竟尚书之位显然不是空职、哪怕临近年关,会独自跑来这里,也有些耐人寻味。而且之前与公子提起过此事,接下来数日不见踪影,可今日突然又再度上门...

“叶大人,奴家斗胆一问...你为何会在安州县过年?”

程三娘轻眨美眸,道:“难道是因工作之故,无法归乡见亲?”

“的确有这点原因在,不过...”

叶舒玉顿了顿:“只是今年忙碌至今,我终究不想再去牵扯那些琐事,只想放松一两日。所以在几天前就将诸事都交代吩咐好,正是想空出这几日能有些独处机会。”

“那为何会想着来我们这里?”程三娘莞尔道:“是因为公子?”

叶舒玉迟疑片刻,坦然道:“或许吧,在安州县内唯有你们还算与我有过点头之交,也只望你们莫要嫌弃我这不速之客。”

“自然不会。”

程三娘温和浅笑道:“叶大人帮了公子许多,奴家自然承情,想在这里住上几日都无妨。

况且,就像公子当初所说,叶大人虽对外镇定自若,可心底里怕是早已疲惫不堪,只是无人能与之排忧解难、倾吐心中苦涩。眼下有这个机会,叶大人尽管放心住下便是,我们会好好招待的。”

叶舒玉眼帘微垂,喃喃道:“他倒是将我看得透彻。”

“公子虽平日里嬉皮笑脸,但其实心思细腻,自然看得出大人心里想法。”程三娘掩唇揶揄道:“况且,当初叶大人在公子面前就晕倒过,也希望你能借机好好放松一回。”

“你...”叶舒玉美眸微睁,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她难道知道了当时在府上发生的意外?

宁尘这蠢人,怎会将此事与自家娘子说出来...

其心中想法,程三娘自然猜测不到,但见其神色紧张,便语气轻柔道:“叶大人不必有何芥蒂,奴家宅院内尚有空房,而且前几日就已帮忙整理过,今晚便可入住休息。”

“啊...多谢。”叶舒玉轻咳一声,恢复平静道:“其实你也不必喊我什么‘大人’,既然都已共处过年,不妨喊我名字便可。”

她再看向院外爬梯打扫的宁尘背影,心中渐起一丝负罪感,低声道:“当初是我不好,在你们面前故意出言戏弄。”

程三娘微愣一下,转念回想,失笑道:“都是数月前的事了,舒玉姑娘何必放在心上。”

“只是想到程夫人如此温柔大方,我心中就有歉意。还有此次接纳,我也很是感激。”

叶舒玉侧首轻声道:“不知程夫人有何想要的,事后我可以送上,全当是你我相识的见面之礼。”

“礼物啊...”

程三娘略作思忖,悠然道:“不如送些其他省郡的茶叶如何?”

叶舒玉一怔:“茶叶?”

“是呀。”美妇淡淡笑道:“公子他没什么嗜好,平日里就爱喝喝茶。最近还关了茶馆,已许久都没去进货...或许舒玉姑娘可以帮忙命人带些回来。”

叶舒玉蹙眉道:“你没什么想要的?”

“奴家现在的日子很幸福,想要的一切都在这院内。”

程三娘笑意微敛,目光直视而来:“若真要什么,奴家想要的也是公子能平平安安。”

叶舒玉神情怔然,沉默半晌,她才幽幽一叹:

“怪不得宁尘会对你如此着迷留恋,有妻如此,实在是一件幸事。”

“但在奴家看来,倒是公子更优秀些。”

程三娘娇颜微红,柔声道:“她待奴家细心温柔,处处小心呵护,有时连家务小事都忍不住前来帮忙,生怕人家会磕着碰着,是真的待人很好。”

叶舒玉听得这点家长里短,不由得摇头失笑。

虽知晓宁尘此人颇为细心、不似表面轻浮。但她也没想到,身为武宗境的强者、又是广华盟主,还会在家中待妻妾这般温柔。

...不如说,是这夫妻二人都相互体贴,乃是真正的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舒玉姑娘,这件围巾你收下吧。”

程三娘蓦然将怀里刚刚织好的围巾递来,小心翼翼地环上其秀颈:“奴家手边也没什么能送出手的,这条围巾正好冬日里戴上,能暖和许多。”

“送给我?可宁尘他...”

“给公子的新年之礼,他早已穿上了。”程三娘笑了笑:“舒玉姑娘可不必担心公子。”

叶舒玉轻抚颈肩细绒,抿唇浅笑:“看来,我此行算是来对了。”

“不妨随奴家去后厨瞧瞧?今晚的年夜饭,奴家正苦恼着该额外再准备些什么。”

“...嗯。”

不远处,宁尘探头偷瞄着二人携手离去的背影,见他们气氛和睦愈发和睦,也是暗中松了口气。

“呵。”

九怜正大咧咧地坐在一旁的屋檐上,歪头嗤笑道:“你还担心她们二人会为你争风吃醋,吵起来不成?”

宁尘耸了耸肩:“三娘我倒不担心,只是担心叶夫人会胡思乱想。”

他当时听见叶舒玉说要一同过年之时,同样是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又闹出点什么幺蛾子。

但现在倒让人安心许多,至少没搞出点奇怪误会,闹得满屋子尴尬纠葛。

九怜斜睨着他,冷不丁道:“说别人胡思乱想,真正歪念头一堆的人,更该是你才对。”

“人之常情。”

宁尘相当淡定。

毕竟在心底里想想又不是什么丢人之事。

说着,他又看向坐在一旁的九怜,莞尔道:“倒是怜儿看着比往日还要更可爱许多。”

今日的九怜没再穿那袭如墨黑裙,而是金红编织而成的贴身绣袍,臂挽绒氅,宛若烟纱白雾。纤柔双腿被金丝黑袜所裹,与垂纱裙边映衬出绝妙的雪肌风情,娇软可爱。

原本肆意披散的如瀑长发,如今也以玉钗束起,扎成颇具青涩风情的美人鬓发,只是几缕垂落的秀丝又更添几分俏皮意味,与其精致如玉般的俏脸搭配,当真相得益彰。

而听得这番调侃,九怜也难得没反驳,只是抄手抱臂,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今日大好吉日,我便好心不与你多计较。”

“但可爱归可爱,可大腿肌肤露在外头,小心冻着。”

“...臭徒儿!”

九怜气急,微抬裹丝玉腿,玲珑绣鞋不轻不重地踢来一下。

宁尘随手抓住其足踝,笑着给她竖了根大拇指:“好好,怜儿的衣品当真不错,今日打扮的相当美丽,让人看得心神荡漾。”

九怜脸颊微红,狠狠瞪了一眼:“又说这种无关痛痒的俏皮话。”

宁尘脸色微肃,正色道:“真的很美。”

“......”

九怜眼神一阵游离,粉嫩脸蛋红扑扑一片,更显娇艳欲滴。

宁尘跳上屋檐,在其身旁入座,并肩轻笑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不知怜儿又是为何?”

九怜抄手环胸,偏头一哼:“为了我自己。”

宁尘愣了一下,旋即垂肩长叹:“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怜儿师尊终于能回应我的这份炙热情谊,肯稍微给些机会。没想到却是我自作多情...”

九怜很快恢复镇定神情,斜睨瞥来:“还是省省吧,这种欲擒故纵的手段,我可不会接二连三的中招。”

宁尘定定地看着她,平静道:“我说真的。”

“...呃?”

九怜一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地僵住,粉唇微张。

但错愕不过一瞬,她很快俏脸绷紧,气呼呼地一粉拳锤了过来:“不玩欲擒故纵,该换单刀直入啦?”

宁尘被锤龇牙咧嘴,气氛散尽,无奈笑道:“不是刚才说过不与我计较,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戏弄师尊,当然得惩罚才行。”九怜剜来一眼:“谁叫你不怀好意。”

“哪叫不怀好意了,分明是...”

“想真的‘单刀直入’我?”

九怜顿时以鄙夷眼神望来,护着胸口,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孽徒,还敢欺辱师尊...甚至连这幅样子都不肯放过,下流!”

宁尘眼角微抖,瞄了她胸口一眼,轻咳两声。

虽是无言,但九怜莫名就感觉好像被侮辱了似的,顿时炸毛切齿。

叩叩叩——

房门被轻轻敲响。

宁尘连忙跳下,前去开门。

九怜这才忿忿不平地收回眼神。

然后,偷偷摸摸地低头看了一眼。

“不小啊...至少长大以后明明不小的。”

...

随房门打开,宁尘在看见来客后,不禁眉头微挑。

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当初出手被擒获的阴柔刺客。

只是他如今穿着一身黑袍大氅,头发散落,唯有脸上那副面具倒依旧戴着...看着更奇怪些。

双方站在门前相互对视片刻。

宁尘随意道:“你是谁?”

“...你分明还认得我。”

“只是有点印象。”

宁尘笑了笑:“怎么?上次被我擒下,过了大半个月又心怀不忿,想着过来再切磋?”

言至此,他的眼神渐锐,微笑道:“上次饶你,只是将你交由朝廷处置,已是额外开恩一回...你确定还要再闹?”

阴柔刺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虽面具遮掩看不清神色表情,但其气势在无形间就已被彻底压制。

“我...此行并非前来作乱的。”

“那你想做什么?”

“拜、拜访...”

阴柔刺客结巴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拱了拱手:“如今你已是广华盟主,我身为广华武者之一,逢年关将至,自然得前来拜会。”

宁尘饶有兴致地看了他几眼。

阴柔刺客浑身一个哆嗦,再退一步:“盟主见谅,我当真没有...没有任何再胡来的心思。”

宁尘让开位置:“既然如此,要不要进屋来坐一坐、聊一聊?”

阴柔刺客急忙摇了摇头:“当初已是多有叨扰,此次我就不再麻烦盟主您了。”

“既是前来拜会,又不肯进屋,你现在心里又在打些什么算盘?”宁尘眯起双眼,意味深长道:“若想与我攀些关系,不妨开门见山说个清楚,不必遮遮掩掩的,反倒叫人心生厌烦。”

阴柔刺客沉默了一下。

旋即,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郑重递来:“还请盟主收下此物,聊表我心中愧疚,也感谢盟主当初的不杀之恩。”

宁尘随手接过,轻笑道:“就这个?”

阴柔刺客垂首道:“这是我寒阁代代相传的门主令,如今我便将自己...赔给盟主。”

宁尘笑意微敛。

这倒是超乎预料的‘赔礼’。

有武道之意的先天境刺客,这等人物其实放眼整个武国都是颇为罕见的存在。这一点,叶舒玉当时就曾与他交代过。

而所谓寒阁,虽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小门派,但最为重要的却是...这个家族门派的确是卧虎藏龙。作为寒阁之主的眼前此人,亦是凶狠人物。哪怕名头不显,却终究是不可小觑的势力。

可现在,此人却将门主之令直接交了出来...

“这玩意儿,颇为不凡。”

九怜蓦然传音而来。

“外面是寻常寒铁,但在中间应该藏着一块‘玄阴咒玉’,有吸引天地灵气之效,对修炼有益。”

“还真是宝贝?”

宁尘暗自讶然,随意把玩这寒铁令牌,平静道:“你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想借机祸水东引,将我牵扯进来与你‘作伴’?”

阴柔刺客轻叹道:“盟主不必多想,我身后并无仇家。至于此举,有几分是歉疚、也有几分是想寻得一位明主。”

“说说理由。”

“我寒阁虽以门派自居,但实际上不过家中几名长辈、还有我与妹妹二人。”阴柔刺客低声道:“如今长辈年事已高、早年旧疾复发,已无力行动。只能由我妹妹在家中照料,全宗上下唯有我...能为他们去赚取银两、补贴家用。”

宁尘听得失笑:“而你又刚好道听途说了我的传闻,便特意前来试试我的身手,看我究竟是徒有虚名之辈,还是货真价实的高手?”

阴柔刺客惭愧道:“盟主所言不错。是我当时太过自傲、不慎冲撞了盟主,若您心中尚有不满,自然可以再随意惩罚我...只求盟主能收下我寒阁,让在下为您效力。”

“当真是...随意惩罚?”

宁尘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阴柔刺客哑然片刻,声音更弱几分:“只要盟主喜欢,无论作何事都无妨,只求您能消消气。”

宁尘不动声色,心下暗自思忖。

能让其放下先天武者的骄傲如此低声下气,看来那寒阁的状况定是相当糟糕,若单纯是金钱的问题,也绝非他手头这点小钱所能弥补。

“惩罚不惩罚暂且不论,你该知道,我现在虽有个盟主的名头,但我手中并多少银两能给你。”宁尘意有所指道:“比起我这边,你更该与找找叶尚书,她才更需要一位先天武者的辅佐帮助。”

“在下已是认定盟主,自然不会改变。”

阴柔刺客顿了顿,头也不抬道:“而且此次会下定决心前来拜见盟主,也是尚书大人当初的一番提点。”

宁尘心头微动,饶有兴致道:“她说了什么?”

“尚书大人说,要想在武国各大宗门的围追堵截下闯出一番名头,搏得一片未来,比起眼前的些许利益,更要看重将来的可能。”

阴柔刺客暗自咬牙,坚定道:“而盟主您就是在下所看重的未来。”

宁尘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后厨方向。

怪不得此女来时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还说着额外准备一份小礼,待会儿自会送来。

看来,其口中的‘礼物’就是寒阁,此人便是交给他这个广华盟主的第一位手下。

宁尘深思熟虑片刻,随手晃了晃手中令牌:“此物我先暂且收下,其他事往后再说吧。”

阴柔刺客顿时欣喜道:“多谢盟主原谅。”

“我可没原谅你。”宁尘嘴角微扬,笑呵呵道:“惩罚之事暂且留着,往后有的是机会再叫你弥补。”

阴柔刺客笑容陡僵,没由来地又冒出丝丝寒意...自己找此人认主,应、应该是没有看错人吧。

宁尘随意道:“你叫什么?”

“在下名为杨温青。”

“不回去陪你的长辈和妹妹过年?”

杨温青话语停顿一下,低声道:“路途遥远,奔波来回也无甚意义。”

宁尘随手一指大堂:“可要留下吃顿饭?”

“不了...盟主如此好意关心,在下已是感激不尽,自然不敢再多做打扰,坏了盟主与家中妻妾温存过节的好气氛。”

杨温青适时后退几步,深深地躬身一礼:“希望盟主能早些明白在下的好处,将来定能成为盟主您的左膀右臂。无论是刀山火海,都会咬牙走上一回。”

宁尘笑了笑:“投诚表意之前,我倒是希望你何时能以真容来见我,而不是一直戴着一副面具。”

杨温青浑身一僵。

沉默片刻,他缓缓抬手将面具解下,满脸尴尬地咬唇不语。

“挺好的。”

宁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年后再见。”

“多、多谢盟主赏识,在下定然不会辜负此番恩情。”杨温青脸色涨红,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这才逃也似地飞奔远去。

宁尘目送其远去,九怜不知何时飘然落至身旁,淡然道:“此人有些古怪。”

“古怪?”

“其虽有先天修为,但体内流转的灵气却偏向阴属。”九怜随口道:“应该是与其所练的功法与修炼环境有关,其长相阴柔也是因此而来。”

宁尘摩挲着下巴,道:“与暗杀一道有关?”

“至少他当时出手,就颇有几分韵味在。”

九怜瞥来一眼:“当真要用这人?”

“我对有没有手下使唤倒是不在意。”宁尘摊手道:“不过,这大概是叶舒玉塞给我的帮手,也用不着我费心。她自然能从中帮我处理好此事。”

九怜冷冷一笑:“你倒是事事都依赖女人。”

宁尘笑了笑:“男女又有何不同。”

说着,他直接将娇小玲珑的稚女环腰暴起:“对我而言,怜儿就是这世间最厉害的人物。”

九怜微鼓粉嫩脸颊,没好气道:“那你怎得不多尊敬些?”

“这叫相敬如宾。”

“白日做梦。”

九怜扬起琼鼻,哼了一声:“上去继续坐着,我还要再看看雪景。”

宁尘莞尔,依着其小性子跃至屋顶。

但,九怜却一脸淡然地一同坐下。

感受着怀里传来的绵软轻柔,宁尘一愣:“怜儿?”

“不许乱动。”

九怜目光幽幽地望着满街风雪,沉默无言。

宁尘也感觉到了她心中波澜,不再出声,只是默默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当真将我当成孩子了?”

“怜儿有些心事。”

“我只是在想,你若去将紫丫头跟琴霞丫头都从外面掳来,往后又该如何?”九怜托腮低吟道:“是与她们隐居乡下,每日幸福生活。还是要借着如今的大势,在武国内当个大官,呼风唤雨享受权势?”

宁尘歪着头,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当然是努力修炼,为了将来能让怜儿有一具自己的身体。”

九怜拍开作乱的右手,轻哼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公子,快来帮我们搬一下这酒缸~”

后厨飘来了程三娘的呼唤声。

宁尘笑着低头。

九怜侧首剜来一眼:“快去帮忙啊,傻愣着作甚。”

“怜儿不一起来?”

“我对你们这些琐事不感...诶!”

话音未落,她就被抱在肩头一同跳向了后院,只能羞恼地揪了揪宁尘的头发。

...

黑夜笼罩了天幕,但明月高悬、烟火渐燃,依旧照亮了家家户户。

大堂内,一座丰盛菜肴由四人享用,不时嬉笑莞尔,颇为温馨。

叶舒玉初时还有些矜持,可随着几杯清酒下肚,脸颊红晕渐染,语气也变得柔和许多。

而听着宁尘与程三娘讲述的往事点滴,她心底没由来的泛起几分艳羡,垂眸抿酒,心思悄然飘忽。

——若过去自己没有走上这样一条道路。如今,又会过上何种生活?

院外烟火升空炸散,闪烁着点点火星,与飘雪交融,更似流光溢彩。

而在家中,宁尘笑着端杯与程三娘轻轻一碰,无需多言,眼中便知对方心思,温情自在。

旋即,他们二人都顺势垂下酒杯,与中间另一副酒杯碰了一下。

“......”

九怜坐在二人中间,原本冷硬的俏脸,如今也渐渐化开可爱笑意,水眸流转,似含苞待放的娇艳之花,隐现着几分动人风采。

叶舒玉自然发现了这点小动作,虽觉狐疑,但今日一整天相处下来,她心底隐隐已有些许猜测,没再一惊一乍的。

待烟火尽散,她轻抚着微胀的肚子,心思一动,道:“程夫人,不知你家中可有些乐器?”

程三娘放下碗筷,面露好奇:“舒玉姑娘是要...”

“我当初欠了宁尘几首曲子。”

叶舒玉垂眸浅笑道:“如今因缘际会坐在一起过年,正是个好机会。”

程三娘连忙回屋取来乐器。

见正好是一副古琴,叶舒玉回首与宁尘对视一眼,二人都是哑然失笑。

或许,当真是缘分所致。

“在下洗耳恭听。”宁尘笑了笑:“你也放心,我不会像当时一样胡乱出手打搅你了,你安心弹奏便是。”

“你若再敢乱我琴弦,三娘也非得教训你一回才行。”

叶舒玉风情万种的白来一眼。

这一刹那间的妩媚多情,让宁尘都为之一愣,再是细看,见其果真是有些醉酒恍惚,眉眼间流露着往日所没有的荡漾水波、感怀柔情。

与此同时,叶舒玉已闭上眼眸,含笑着拨动琴弦——

一缕悠扬琴音,悄然在院中回荡不休。

程三娘笑意温柔,安静端坐聆听。

宁尘不再多想,也难得享受着此刻舒缓妙音。

并非是急切纷乱之乐、也没有情丝荡漾,唯有蕴含在琴弦中的舒适惬意,仿佛能够抚平一切伤痛与忧愁,叫人愈发放松,更可见其琴中绝技。

直至几曲终了,似乎仍有醉人美乐在耳畔奏响。

程三娘恍惚回神,扬起欣喜笑容,正要鼓掌称赞,却见叶舒玉身形一阵摇晃。

吓得她连忙起身上前,将之搀扶抱住:“舒玉姑娘?”

“嗯...三娘...我稍稍有些困...”

听着叶舒玉半梦半醒的呢喃,程三娘有些哭笑不得,再回头看向宁尘:“公子,叶夫人她好像当真很困的样子。”

宁尘失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弹柔乐把自己弹睡着的人。”

“那现在...”

“你扶她去洗漱休息吧。”宁尘起身挽起衣袖:“这里让我来收拾就好。”

“嗯,你待会儿也记得沐浴更衣。”

程三娘眼帘微垂,柔语道:“今晚,奴家会等着相公的。”

见美妇含羞带怯的温柔模样,宁尘老脸一红,哂笑道:“若要帮忙记得喊我一声。”

待两女离开后,九怜才收回目光,轻笑道:“看来,我今晚是不必打搅你了。”

“咳、怜儿见谅一二...”

“别真以为我那么爱胡闹。”

九怜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嗔道:“过个好夜,我可懒得去打搅你们。”

说罢,她便化作玄光消散,显然是重新沉入厄刀之中。

宁尘长吁一声,很快便收拾起满桌酒水餐盘。

...

待安州县都已归于寂静,唯有几缕风声拂动。

忙活一晚,宁尘终于是洗漱完悠然回屋。

而随着卧房门开,他探头一看,就见夫人屋内烛火尽熄,仿佛早已躺至床内等候。

“三娘?”

“嗯,奴家在。”

“我还担心自己会走错屋子。”宁尘松了口气,来到床边坐下。

美妇侧卧靠近,莞尔道:“若是走错了,相公会不会将错就错,与舒玉姑娘胡闹一番?”

“咳、我还不至于那么的...”

“这可说不准。”

程三娘浅笑两声,很快便面带娇红地倚靠上来:“说不定呀,舒玉姑娘心里对相公有些好感、而相公对她也没多少抗拒,半推半就之下兴许就成了?”

宁尘回身捏了捏她的脸颊,狠狠道:“三娘胡言乱语,我今晚可不会手下留情。”

美妇眼波流转,嗓音渐媚:“那就全凭相公所喜了...”

不多时,屋内便传开暗夜媚香,声色荡漾。

“......”

但,藏身于厄刀中休憩修炼的九怜突然瞪大双眼。

一股诡异气息,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这是!”

她从王座上豁然站起,惊怒交加:“是何人作祟!”

“你,便安静待在这里吧。”

悠然平静的女声回荡,四周的空间也好似被彻底封锁:“此事容不得你从旁插手。”

九怜连忙试着要突破禁锢,可尝试一番,竟愕然发现这封印...牢固无比!

并非临时布置的手段,而是在多年前就已有准备。

这是...宁尘体内的残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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