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坐在对面的谢诀身形明显顿了一下。


云渺很快反应过来，想起对方那尴尬的“半妖”身份，以及在桃源乡时对方对自己露出半妖模样的自厌，猜测那或许对他来说是一段非常不愿回想的经历。


“你若是不愿意说，也可以不说的。”


“无事，”谢诀低垂着的眼帘轻抬，视线对上云渺的眸子，摇了摇头，缓缓掀唇，“只是我父母亲分开后，我母亲因家中安排嫁给了别人。她嫁过去后才发现有了我，我五六岁的时候她便离世了，再后来我便从那处逃了出来。”


谢诀省略了其中许多繁杂的东西，只捡了其中最主要的枝干，同云渺说道：“前些年我父亲将我寻了回去，但他也去了很远的地方，眼下我们也少有联系。”


云渺未想到谢诀的出身竟是这般。


半妖的生命其实和妖族差不多，所以短短五六年于他们而言只是须臾一瞬。


而眼前的谢诀此时已然成年，其间应早已又过了百余年。


他方才所说，前些年他父亲才将他寻回去。


那这其间百余年，云渺不知他逃出来后，是如何以“半妖”的身份在人间生活的。


忽地，云渺脑中浮现出谢诀先前梦呓时唤的那句“阿姐”。


“那你的阿姐呢？她去了哪里。”


听到云渺的答案，谢诀的视线一怔，显然他没想到云渺会在此时问起此事。


他的目光落在云渺身上，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思考。


从窗牖之中钻进来的风，掠起二人耳畔的碎发，时间好像在此刻有所凝滞。


好一会儿，谢诀的声音才再次在屋中响起。


“她也去了很远的地方。”


云渺看着面前神情平和将一切缓缓而来的谢诀，心中却无声无息地漫上了些被唤作“心疼”的情绪。


她自己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也不记得自己是否还有家人。


但是她在玄天宗中的生活却很是温暖，有慈爱的师父，也有关心她的师姐师兄。


眼下，云渺似乎也理解了，那日谢诀为什么会选择同自己一道离开。


或许是他经历了太多人的离开，却再也没回来。


“谢诀，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你安心住下便是。”


云渺对上谢诀的视线，弯了眉眼，似是想要消解对方的不安。


山风轻拂，落在二人之间。


谢诀却无暇顾及自己颊边掠起的发丝，视线之中只有云渺晶亮的眸子。


只一眼，便撞入了他的心中。


百年前，他自洵国皇宫中出逃时，昏迷在城外林中，醒来时瞧见的也是这样一双眸子。


只是比起眼下，当时面对虚弱的自己，那眸光之中还多了几分关切。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二人之间似乎也从未相隔百年。


“好。”


看着云渺的那双眼睛，几乎是下意识，谢诀便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而云渺得到了谢诀肯定的回答，眸中笑意也比方才更亮了些。


此刻天光明媚，夏风和畅。


屋中亦是一室温馨，两个人的眼眸之中都是对方的模样。


/


昏黄的暮色逐渐笼罩而下，将群山一并染成了通透的橙色，而夜色也随之到来。


明月悬在树影之间，透过枝叶的空隙柔柔洒下，落在池中随着人的动作在涟漪之中缀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树下的圆池之中，男子长臂舒展，倚靠在池壁之上，其身后地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披散着落入池中，发尾被池水洇湿，在池水之上漂浮开来。


而其身上那件月白色的里衣也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肌肤之上，若隐若现地透出点肤色。


男人头微仰着，那双琥珀色的浅瞳微阖着氤氲在池水蒸腾的热气之中，晦明难分。


其白皙的面也缀上了大片的绯色，但其面上神情却是毫无温度的模样，全然不见平时的温和模样。


他微微偏头，水珠自发丝之上低落，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淌过胸膛，又再次没入池水之中。


谢诀一边感受着来自池水之中的温润灵力一点点滋养过自己的经脉，最后汇入五脏六腑，一边思索着今日在大殿之中看到的那个男人。


他想，或许结魄灯就在这主峰之上。


他得找个机会探上一探。


谢诀将本就微阖的眸子完全阖了起来，静静倚着。


只是他方才阖上眼，不远处便传来了云渺的声音。


“谢诀。”


闻声，几乎是同时，谢诀睁开了眼睛，收回舒展开的胳膊，本倚着池壁的身子也坐直了几分。


谢诀抬眼朝声音来处看去，目光触到那抹自术后走来的身影时，他已然变回了先前那副温和的模样，甚至眉眼间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些浅淡的笑意，温声应道：“我在。”


云渺本就是因着见谢诀在里头好久没动静，担心才过来瞧瞧。


不过方才听得谢诀应声，她觉着自己不说些别的就离开似乎也有些不妥，便索性往里头走了进来。


云渺走近池边谢诀所在之处，只见男人颇为端正地坐着，端正得甚至有些拘束，面上也泛着层薄薄的绯色。


此时见她走近，对方垂眸扫了眼自己身前的衣服，而后像是不好意思一般伸手将自己地衣襟拢了拢。


但本就已经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宛若透明，哪怕拢上了也若隐若现地透着肉色。


谢诀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着声色地往水中潜深了几分。


虽然这般动作并无什么作用，但是云渺并没有戳穿谢诀的这点小心思。


而本来还有些别扭的云渺，瞧着谢诀的反应，反而还轻松了些，她走到池边，蹲下身看向谢诀，眸中也带了笑意：“谢诀，你有感觉好些么？”


谢诀刚一抬眸，便恰好撞上了身旁蹲着的云渺的视线。


他不由一愣，迟缓着点了点头：“好多了。”


想问的问题有了答案，一时间云渺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是以云渺也觉着气氛也莫名尴尬了起来。


云渺收回撑在膝头的手：“那就好，那我便先出去了，你也别泡太久。”


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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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渺便起身准备由原路返回。


许是她本就有些心不在焉，恰好脚下又有一滩小小的水渍，一个没注意脚下便是一滑，身子猛得往前一倾。


云渺旋即反应过来想要稳住身形，可是已然来不及了，温热的池水自四面八方涌来，将其身体包裹了起来，而温热的池水之中俨然还有一双臂膀将其身子拖了起来，她顺势圈上了对方的脖颈。


那双池水之中伸来的自然是谢诀的手。


云渺也知晓，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转头朝着那手臂来处瞧了过去。


池水之中，两个人的衣摆漂浮着交错在一起，荡开了一大片。


云渺转过头，视线便撞上了谢诀近乎半裸的胸膛，而其一只手恰好还落在对方的胸膛之上。


一时间，方才未曾察觉的体温也在顷刻之间骤然在云渺的掌心之中迸发出来。


她忙不迭地想要收回手，可偏偏自己的另一只手还圈在对方的脖颈之中，若此时收回，似乎又过于刻意了些。


二人身上的衣衫也都被池水浸透了，此时冒着热气贴在她的身上，而她湿透的衣衫之外，是谢诀同样湿透的衣衫。


云渺感觉自己同对方相贴的地方温度似乎更高了些，她不由得有些局促了起来。


不过还不等云渺做出下一步的打算，谢诀的视线便先一步偏转了过来，同云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本就因眼下情形感到局促的云渺此时也更为局促，一下又一下不断加快着的心跳声敲击着云渺的耳膜，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这心跳声是属于谢诀，还是属于自己。


但她也无暇去探究。


因为此时周遭的环境不知怎得格外安静，除了树上时不时传出的小虫的鸣叫声，余下的便只有二人交错着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二人似乎都忘记了动作，呆愣着看着彼此，不知是谁的呼吸先一步急促了起来。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云渺的脖颈之中，云渺感觉到自己颈间的肌肤被灼烫了下，猛得回过神，先一步将视线挪去了别处。


“多谢。”


云渺有意避开谢诀的视线，翁声道。


一边说着，云渺一边无声地准备着拉开自己同谢诀之间的距离。


云渺虽不大懂男女情爱之事，但是此时的氛围不大对劲她还是感受得到的。


更不要说，她方才明显感知到了对方眸中风雨欲来一般的危险意味。


谢诀的视线依旧落在云渺的身上，紧紧跟着其动作。


从他抱上云渺的第一刻开始，欲念便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他的理智神经。


属于兽类发.情期的冲动更是在他的身体之中不断地冲撞、喧嚣，想要撞破谢诀给其设下的牢笼。


谢诀感知着云渺从自己怀中的脱离，克制着想要将人拉回怀中的冲动。


谢诀垂下眼，任由水声在自己的耳畔响起，他蜷了蜷自己已然落了空的手，他轻“嗯”了声。


只是比起原先，他的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


云渺也听出来了。


她迟疑了下，转过身：“谢诀，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