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动不远处的山林,发出恍若莎莎莎的海浪潮声。
以往萧颖会十分享受这种生机盎然,万物竞发的声音,浓密的树林涂抹出的华盖般的绿色象征着无尽的生机。
眼下的两具尸体让她沉默惊悸,重新点燃火堆,将年轻人的躯体拖到火堆旁。
本打算再用藤蔓缠绕大叔的身体,之后打晕过去,却不想大叔也在不久之后死去。
杀人,萧颖做过,很简单,拿起剑对着那人的脖子轻轻一挥,鲜血飙飞,生命就此逝去。
回想起第一次杀人,是父亲为了锻炼她的胆魄和心劲,在一处漆黑的房间里,地面上有一个被捆缚得一动不动的人,简直就像是过年杀猪猪时把猪捆得那样紧。
而杀他跟杀猪也没什么区别,轻轻一刀,血就流干了。
小时候的萧颖是看着那个在自己面前死去的,那双惊恐生动的双眸逐渐变得涣散无神,蒙上一层薄薄的灰雾,她却并不觉得恶心恐惧。
因为死去的那人她认识,在电视上出现过很多次,杀人,强奸,抢劫,判了死刑,又活了,继续作奸犯科,无恶不作。
当时萧颖觉得就这样杀了他太简单了,应该要他也试一试那些被他凌辱的女孩们的痛苦。
那时她有一种伸张正义,为民除害的豪气和正义感,就像是西门豹,将巫婆几人扔下河去,为的是百姓安居乐业,富康安健。
只是眼下,她却只有深深的恐惧与后怕,感觉到就像一艘滔天海浪中翻滚的小船,虚浮不定。
她仔细检查过两人的尸体,很明显他们已经不能称得上人了,外表看起来十分正常。
但只要掀开两人的眼皮就能看见纯黑的双眼,狰狞恐怖的嘴巴流淌的粘液。
而在儿子的胸口上还有扭曲生长着一张小嘴。极尽扭曲狰狞。
她的长剑就是被这一只嘴巴牵制住。
这是两个怪物,该死。这却是更让她感到震惊和恐怖的地方。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人类可以转化为鬼物的灵镜能力,两个人身上有着明显的普通人的气质,脚上的泥土,磨损的胶质鞋底,满是老茧的虎口很协调自然。鬼物的特征强行拼凑上去,就像是一幅被撕毁的画作复原时却用了其他风格的碎片,扎眼隔阂,格格不入。
两个生命的消逝于萧颖的手下,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大事,何况是两个该死的鬼物。
可一想到四周纯黑的夜幕之中可能存在许多这样的活死人,将来他们的命运在未知的角落中早已标定好了结局。
这苍凉的萧瑟感似乎随着山风吹进她纤细的身躯里,隐隐发抖。
萧颖甩甩脑袋,把两具尸体扔进烈火腾腾的火堆里,看着两人消失在这绚烂的火焰中。
莹莹的火光在她脸上阴晴不定地明灭着,凝重的脸庞一双眼眸冷得像是能滴出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尸体。
长剑忽然出鞘,带出清脆的鸣音,剑尖刺进火堆里一挑,一块方形硬质卡片飞扬在空中,探手抓来,是一张证件,皱皱巴巴,满是油污墨渍,很有些年头了,半边烧成黑灰,在空中解体散开。
一张狩猎证,上面清晰地印着男人的照片,照片上男人十分青涩,下巴留着几寸短毛硬茬,飞斜的刘海半遮半掩着他的一只眼睛,露出的另一只眼睛十分亮堂,炯炯有神地看向镜头,嘴上带着温暖飞扬的笑容,似乎充满对生活的喜悦与畅想。
萧颖扭头望向已经消失在火焰中的那张脸,微微颔首低垂,再看向证件上的信息,男人名叫刘家星,临川市南区小岗村人。
小岗村?萧颖心念微动,两只远峰般浓密的眉毛扬起来,回忆着那张被烧毁的地图上自己的目的地。
大致的具体地点已经模糊,可似乎就是有一个小村子叫小岗村。
那是一个偏僻荒凉的山沟,四面八方都是蜿蜒曲曲的山脉,山势不高,蜿蜒其中的道路却十分陡峭,像是盘卷萦绕的长蛇在山体间悬挂蔓延。
转头遥望在远方的山峦,静默的夜空中几粒明朗的星点跳闪出云层的封盖。
萧颖沉默着将手中的证件收进兜里,拎起背包,转身迈向漆黑的夜色中。
孤寂的火堆在夜风中空空的燃烧,发出的热和光显得无比寂寥悠远。
一夜过去,远处的天际,淡蓝色的天刷了几线红霞,太阳即将升起
空旷的山谷里墨色天幕逐渐被远处的晨曦驱赶,萧颖经过一夜的跋涉,穿过两座大山,登临一座远眺的山崖上。
远处,一片狭小的平坝中,一块古色古香的村子显露在眼前,安静无声,清晨的微光在瓦片上反射着温润的光泽。
距离上的限制,萧颖只能远远眺望,黑色似乎是村里的主色调,四周有着茂密的山竹,悠扬繁茂,青翠欲滴。
她抬脚准备绕山而下,探查这个村子的情况。
一夜的跋涉让她略微有些疲惫,可内心的淤积的情绪像是无穷无尽的煤矿,时刻燃烧,给她提供磅礴的力量。
一声树枝折断的异响混合着风声传入耳中,萧颖浑身一紧,雪亮的剑光从双眸前闪过,在半空中划过硕大的圆弧,对着侧后方劈下。
这一招迅捷狠辣,毫无试探摸底的意味,如坠冰窖的杀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让林间的空气也冷淡几分。
金铁交鸣,随后几声树枝折断的噼啪声,一个人影砸在土地上,萧颖欺身而上,长剑嗡鸣,直抵那人毫无防备的脖子。
此时的萧颖一身漆黑的紧身冲锋衣,悠扬的马尾在脑后摇晃,狂奔中带起的风拉扯出她曼妙有形的身躯,明亮的双眸像是昨晚的星辰。
此时她令人完全生不起旖旎的念头,冷艳风霜的气质像是一头即将择人而食的猛虎。
“萧颖!你要干什么!”地上那人忽然抢声大喊,两条腿疯狂后退。
剑锋一顿,萧颖身形停在那人面前不远处,风吹过那人的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萧颖双眼微眯,感到眼前的人很熟悉,声音也有点耳熟。
“你……”地上的男生咽下口水,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心有余悸地说,“我是来接你的,你迟到啦!四天前你就应该到了!”
他的眼睛看了眼那高悬的长剑。
萧颖收剑入鞘,仔细打量眼前的男人,标准的瓜子脸,细长的眉眼配上放浪的刘海,一股子鼠头鼠脑的猥琐模样,只是皮肤比较白皙勉强挽救回来几分。
那人见到萧颖只是低着头打量他,不说话,意识到什么,大声质问:“你是不是记不到我是谁啦?”
良久的沉默,萧颖点点头。资料早就被方深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又不敢跟家里联系。
她本就不是一个严谨严肃的人,出门执行任务前背熟任务细节,以防差错这种纯纯打工人的事情,她是干不出来的。
不过从眼前这人的话中萧颖也知道,误打误撞的,她跟堂口的人接上头了。
还担心自己不知道怎么跟堂口的人对接,这就阴差阳错的对上了。
心中略微一松。
“我叫龚洋,外门执行组的实习执行员。莫哥让我来接你,你却一直没到,亏我这几天一直在找你,没想到你上来就是一剑。”
龚洋撇撇嘴,语气中十分冷漠。
“呃……这个,不好意思,我半路上遇到点麻烦。”
萧颖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赶紧上前将龚洋从地上扶起来。嘴里不停的说着抱歉的话。
龚样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牵动背后的肌肉,撕裂的痛楚一下就传遍全身,嘴里不停地吸着冷气。
听得萧颖更加不好意思,原本就迟到,还给老员工一剑,她没脸见人,总不能说自己心情不好吧。
半晌过后,龚洋调整好身体,面色不善,鼻腔冷哼一声:“过来!”迈步向远处走去。萧颖赶紧跟上。
她收敛刚刚的霸气肃杀气息,完全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绵羊似的,亦步亦趋地跟在龚洋身后。
循着小路,绕过几个山体,远处的小岗村在视觉里越发大了起来,萧颖这才发现自己预估错了小岗村的规模。
漆黑的瓦片在村子的家家户户都有,像是给村子铺上一层黑色外衣,各色纯木结构的屋子,大石板的基座支撑起一块块豆腐版整齐划一的房屋,堆方块似的码放在半山腰上,将半座山体都染成黑色的。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只见几个快速闪过的人影,在村里石板路上嬉闹追赶的小孩,在山谷里传向出银铃交鸣的欢笑声,几家夯土堆叠的围墙根下,几个老爷爷抽着旱烟,袅袅的炊烟回荡在屋檐下。
一幅生动活泼的山村田园风光。
萧颖忍不住扭头问道:“这就是小岗村吗?”
龚洋微微颔首:“你是真不看资料啊……我们工作就是守在这里。”
“为什么?这里难道有什么鬼物出现吗?”萧颖再次问道。
一路走来,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非人类的气息,除了昨晚她杀死的两人。
“你只是个见习执行员,不该问的不要问那么多。”龚洋语气愤然,斜眼看了萧颖一眼。
见习执行员?
萧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份居然只是一个见习身份,最底层的打工人。
没想到老爹居然给她安排这样一个低端身份,那岂不是自己就是那个累死累活的牛马?
谁都可以对自己颐指气使,指手画脚?
“呼……”萧颖长吁一口气,按捺住内心想要问候老爹的冲动,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