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虽然披着人类的外形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内心世界,女生就像大海,广袤无垠又神秘莫测,兼有风和安静与狂风暴雨。
方深一直觉得想要摸透一个女生的精神世界是不可能的。
世界上最先进的探测系统,最精准的声纳雷达面对深不可测,浩瀚无垠的女生精神世界也不过像是探索者号在太空中的孤寂旅行。
苏夏有跟他提起过何丽这个人,方深也见过几面,不过是点头之交,此时想来也就是在那个雨夜有过一面相交。
此时她坐在方深面前,感觉有点捉摸不透,一双清秀的眼眸中时不时闪过审视警惕的神色,扭头面对苏夏则是灿烂和煦的笑容,像是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满心满眼的温情脉脉……
像是一只守在玉米堆旁边的土拨鼠,脑袋在入侵者和食物之间不停地晃动。
两个女生很自然的交换各自餐盘里的食物,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方深坐在对面,独自吃着饭。
同在一个桌面上,又像隔着一座大洋。方深有些难以琢磨。
苏夏夹着一块胡萝卜片放方深的盘子里放,有些惊喜:“哥,你试试,这个好甜!”
“嗯,好……呃!”方深一笑将饭盘往前送了送。
一旁伸过来一双筷子,凌空夹住胡萝卜,迅猛塞进嘴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起来,十分享受!
苏夏也有些惊讶,眸子奇异地看着一旁不停咀嚼的何丽,有些娇嗔责怪:“你干什么呀!你碗里不是还有很多嘛?”
“那咋啦嘛?以前你都跟我一起睡一起吃,现在有男朋友了,情感就淡了吗?”
何丽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羞怯,反而气鼓鼓地说道,含糊不清的话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苏夏张了张嘴巴,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心里泛起一些莫名的意味。这句话像是奥运会射击冠军射出来的弓箭,准确地击中少女温柔的内心。
从李家的事情发生以来,她很少再与何丽那么亲密,不仅是因为何丽帮不上自己的忙,更多还是在情感上似乎有些不那么需要她了。
以往在生活中,大事小事苏夏都会与何丽商量处理,性格开朗大方,行事雷厉风行的何丽也总是能够给予她可靠的帮助。
现在何丽的位置似乎被另一个人所替代,以往那珍贵的安全感来自于一个更加坚韧心仪的对象,苏夏心里属于何丽的心田似乎逐渐压缩到了角落中,如果不是何丽一句话,苏夏都有些回忆不起那曾经占据她心田的纯真友谊。
想到这里,苏夏有些羞愧,为自己没有照顾到朋友的情感而有些愧疚。
她端起自己的碗,从里面挑出很多胡萝卜放到何丽的碗里说道:“丽丽,我这几天有点乱,心情有点糟糕,没怎么和你聊天,你天天都担心我,我很感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放心!我和你的感情不会变的!”
何丽略微有些发愣,接着就夹起碗里的胡萝卜不停地向嘴里送,眼睛弯起来,莞尔一笑:“嘿嘿嘿!还是我和苏夏好!”
说罢,她眯起眼睛,嘴里叼着筷子,挑衅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方深,一副我抢了你的女朋友,你无能为力的表情。
方深哑然失笑,不明白这女生的心思在想什么……总不可能是百合丛中出芙蓉吧。
不过从苏夏口中,他对于何丽这人自然印象不错,一个急公好义,性格大方的女生,在平时的生活中对苏夏很照顾。
“要不要我再去打点胡萝卜……”方深说道。
“嗯,也对,再去打一点吧……你今天是不是饿坏了,丽丽!”苏夏赞同地说道,忍不住看着嘴巴里鼓鼓囊囊的何丽。
以往何丽是不会吃得这么多,也很少表现出对胡萝卜的钟爱,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像一只松鼠似的,不停地往自己嘴里灌食物,甚至来不及嚼细就囫囵吞枣咽下去。
“不用不用……嗝!够了够了……”
将碗里苏夏挑过来的胡萝卜吃完,嘴上沾着红彤彤的油,何丽含混不清地说,明明是一副吃饱硬撑的模样,却努力装出风轻云淡的表情。
食堂里喧嚣的嘈杂声逐渐远去,窗外嚣张的蝉鸣声像是被放大了一百倍在耳边嘶吼,燥热的空气中蕴藏丰富的火元素,烘得两个女生的汗水涔涔流淌,高悬得风扇和角落得空调即使开到最大挡位也无济于事。
吃的肚皮圆圆得何丽此时早已经是汗流浃背,额角得秀发像是沙滩上奄奄一息的鱼儿紧紧贴在额头上,一旁的方深身上完全没有汗水的痕迹,似乎完全不受火热空气的影响。
“好了……吃的差不多了,回教室去吧。”见到食堂里人数越来越少,方深和苏夏站起身来准备回教室去,“何丽同学,你还要吃吗?我们先走了……”
噌的一下,何丽也从位置上站起来,餐盘也不收拾,跟着前面两人亦步亦趋。
她似乎打定主意今天要跟着这两人,做一个坚定的不和谐发光体。
方深和苏夏对视一眼,眼中闪过疑惑之色。
夕阳倾斜,洒满繁华流苏般的街道,下班高峰期的轰鸣声在时间中流过,夜幕降临,夜晚的像是一个巨大的毡子覆盖住天空,完全黑下来。
随着最后一道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密密麻麻的人群蚂蚁般从各个教室的前后门蜂拥而出,水流般汇入空旷宽敞的道路,又挨挨挤挤地在校门口轰然破碎,向着四面八方散开。
方深和苏夏并肩走在一起,向着方深家的方向。
远远的,何丽矗立在学校门口,半个身子探进车内,扭头望向远处的时不时打闹的两人,车面上反射的流光在她晶莹的眼眸中闪烁。
何丽在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变化的那一刻有点惊慌,她对苏夏的那种奇异的感觉,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清楚恋爱的感觉,但从书上的描述来看,应该就是的。
她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释放,如一种致命的慢性毒药在她血液中沸腾,驱使她不断靠近苏夏,想要跟她亲近交流打闹,整个心都挂在她身上,想要知道她的一切近况。
当然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她或许还会觉得这是两人之间深情厚谊的体现……
但是方深出现让她心里感受到一种针扎般的酸楚和嫉妒,方深在她眼中十恶不赦,极尽丑陋。
她不想苏夏跟男生有接触,她们俩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蕴含着魔力,刺向她的内心深处。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然而情感的变化是不由人的,而且要比理智强大上无数倍!对苏夏的情感像是一往无前的洪水冲垮理智的堤坝,携着滔天的威势冲进何里的脑子。
可这种情感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却已然胎死腹中。
如果方深没有回来或者苏夏对他已经彻底失望,她都能够合情合理表达自己的情感,何丽本就是不是一个精神内耗的人,有事说事,直来直去才是她的风格。
眼前这种非主流的情感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更何况人家还有男朋友……无论怎么看,这情感都是必死的。
此刻,看着远处消失在街角的两人,那种内心的酸楚重新又潮水般浮现出来,弥漫在她瘦削的身体里,久久回荡,萦绕不止。
书上说放弃一段感情,不仅是放弃感情本身,被一起丢掉的还有对方的一生。如此想来,何丽就觉得自己的生命厚度好像一下子被削掉了一大块,变得轻薄薄的。
“怎么了?丽丽,还不上车?”车内,开车的何齐看着呆愣愣的女儿忍不住催促一下。
“哦……”何丽回过神来,凝望着远处轻咬牙齿,随后钻进车内,“爸爸,走吧……”
何齐在转过身子扭头看了看,眉峰一挑,四下张望:“怎么了?没看见苏夏呀?”
何齐当然是很喜欢苏夏这个孩子,乖巧懂事,可爱体贴,简直就是每个父亲最钟爱的那一款小棉袄,有时在梦中何齐也觉得要是苏夏也是他的女儿该有多好,大冬天绝不会让寒风吹进来一丝一毫。
何齐并不是觉得何丽有什么不好,只是梦中有感而发,毕竟何丽的性格有些直接强硬,不太像一个女生,像是一款包了硬纸板的棉袄,虽然也保暖但有时候却会有点膈应人。
记得何丽小时候,一家人坐在餐桌旁边吃饭,小小的何丽够不着离她比较远的一盘菜,她从不奶声奶气地请求爸爸给她夹菜,而是站在凳子上,伸着腰,够着手把菜夹道碗里,让一旁准备给她夹菜的何齐白费表情。
遇到蟑螂蜘蛛这些外形丑陋的昆虫,一般的小女娃都是吱哇乱叫,冲到父亲怀里求安慰,但何丽却抓着蜘蛛往她父亲手里塞,拎着蟑螂扔到她父亲头上……
“这几天苏夏都没搭车回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何齐一边发动车子,嘴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她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何丽含糊不清地解释说。何丽心里装着事情,并不想在苏夏身上多说什么,甚至有点不是很想提到苏夏这个名字。
“哦……这样啊,那你得好好关心一下她,她性子没你那么强,柔柔弱弱的。”何齐将车汇入主路,慢慢深踩油门,车子在华光灿烂的车道上飞驰起来。
何丽坐在后座上,身体像是瘫软的流体整个陷入柔软的后座沙发中,心说你都不关心一下你亲女儿的?
“最近苏夏身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说罢,何齐又摇摇头,像是否决自己的说法,”应该是苏夏家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前几天看见她父母双眼红彤彤的,在小区超市买东西,我问他们怎么了,他们也不说,唉……最近社会可有点不太平啊,南区那边好像又发生绑架,别是他们家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南区最近发生绑架案的事情,何丽是知道的,甚至学校还专门开过一次专题班会课,但是她现在心思不在此处,反倒是有些嘲讽地看向喋喋不休的老爸,对别人的女儿这么关心,却对自己最近的心思一无所知。
她不由得有点半开玩笑地说:“老爸,你这么关心苏夏,怎么感觉她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何齐一愣,旋即又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根本没有听出来女儿话语中的挖苦:“那要是我女儿我都要笑出声来,又漂亮又温柔又乖巧,成绩还好……我巴不得她是我女儿,哎呀呀,那要是我女儿我天天跟着她,哪个黄毛要是敢靠近我就……”
何齐越说越起劲,有些眉飞色舞起来,一瞥后视镜,瞧见自家女儿的表情,忽然像是被剪断网线的喷子,断了声音。
车内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良久之后,何齐才试探说道:“丽啊,为父不是说你不好,这不是假设嘛,假设假设,都是假的,你才是我最爱的小棉袄。”
街灯不停在车内闪烁,昏黄的灯光一道一道地从何丽脸庞上闪过,一半隐没在黑暗,一半在光中摇曳,显得整个人有些邪魅。
“嘿嘿……”何丽轻轻一笑,眼珠子一转,“爸,你这么喜欢苏夏,要是她真变成你女儿,你觉得怎么样?”
“嘿!那不错啊!怎么?你要跟他拜把子了?”何齐哈哈一笑,打趣一声。
扭头看向车窗外,此时车子已经上了高架,远处璀璨辉耀的灯光将城市上空的云层染上红色。
何丽的眼眸像是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越过光滑明亮的玻璃幕墙,落在那一对并肩行走的情侣身上。
她的双手轻轻摩挲着,脑海里有回忆起苏夏在楼梯间握住自己双手的触感,与以往两人手拉手不同,那种触感像是一口醇厚悠远的老酒,余韵不停在心间回荡,回香仿佛永远不消散一般。
她想要抓住这种感觉,永不消逝!
“嗯嗯,差不多吧……”何丽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