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三人行

骤有风起,法诀召出的紫灵风束将他四肢缠缚,薛成瑾忙慌下望时被翻飞的衣袂一阻,眼前只剩大片朱红与黑的影。


他蓦地扭头,惊见身旁的谢昀川也被风卷了起来!


谢昀川双眉一蹙,抬剑便要劈断两人腰间的紫灵风束,头顶那道喝出法诀的男声急道:“谢兄且慢——”


木剑霎时停在风中,少年那双黑眸却如凛箭般直射声音来处。


薛成瑾跟着艰难仰头,随着风束凭空托高,终于看清了树上施法的人影。


他愕然道:“詹兄?”


詹月衣曲膝倚在树间,四指压扇,唤法起风。


那柄他素日握在手中的檀扇此刻扇面尽展,满扇星辰由飞金点就。其上东天七宿烁亮,灌灵起法间竟如紫垣流火,天枢奥妙尽不可言。[1]


他挥扇引两人落在旁的枝杈,这才风势渐消,得空开口道:“我在叶间施法,起了一道遁形诀。你们安心待在树间便好,不必担忧会被兽潮发觉。”


薛成瑾抱着根半人粗的榕树枝,闻言方才松了口气:“……多谢你了詹兄,刚才我还以为要被什么鸟兽叼走了呢。”


这一下平地起飞地猝不及防,他多少有些被吓着了。


“抱歉抱歉……我见兽潮来势汹急,这才直接起扇施法,怕错过了时机。”詹月衣歉笑着摇了摇扇,柄下银铃随之晃动。


“多谢。”谢昀川落脚的枝干稍要高些,他垂眼看向詹月衣,道:“不过,你为何也在此处。”


詹月衣扇指右侧的崎山,缓声道:“我入境后被传至一处山腰石洞,走至山顶才发现四面群山抱谷,彤云天内的灵气皆聚在此处。谷间还隐隐飘来异香,想必是某些灵物所致。”


那扇又点向远处石岛,他继续说:“我本想前去打探一番。不过呢,我昨日方入谷,就遇见灵兽躁动。雾海上还有鸟兽盘踞,只怕贸进不能。这才在树间临时休憩,想再寻时机。”


他们落脚的这颗老榕近有千年树龄,主干粗能被四五成年男子合抱。叶密蔽天,盘虬粗壮的枝桠高低分叉,朝四面攀展而去。


树顶枝连之处足能容人半躺。若以叶蔽形,的确是暂避的佳选之地。


三人说话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远处兽潮已猛追而至。


众兽疾奔时的轰然震地声将乱叶摇得簌簌作响。榕树近处,为首的豹兽率先直奔巨木,作为兽潮先锋,咆哮过处草木皆被吞没。


詹月衣持扇下望,谢昀川握紧剑柄,薛成瑾看也不敢再看,只顾抱紧身下粗枝,缩颈间和元宝两只脑袋靠在一起。


所幸有遁形诀作掩,树上的三人一球好像在众兽的视野中彻底不见。长翅的鸟兽也无知无觉,从枝上垂落的衣袂边掠飞而去。


兽潮汹涌,横穿林间震起扬尘飞叶,树隙投下的天光都被阴蔽半刻。


良久,雾深处仍有兽鸣未去,也不知兽潮究竟涌向了山谷何方。


詹月衣自兽潮来时便紧盯着众兽动向,他凝雾半晌,屈指在扇下银铃轻轻一弹。


银铃镂纹间忽而缈出一线雪白的烟,飘摇虚幻如纱,又好似天生灵智般亲昵地认主,在他指间盘绕不散。


“昧,去将兽潮引远。”


詹月衣又一弹指,白烟落向树下,化作只身毛如白雪的银狐犬。


银犬仰颈闻令,扭身反向薛谢二人来时的那条小路纵奔而去。


它引嗥长啸,声散林间悠悠传向远方,雾深隐有灵兽的怒声回响。


詹月衣再收扇时,银铃牵晃也不作声响。


“昧是我的契兽。让它将兽潮引远,我们稍后再去探那雾上石岛吧。”


薛成瑾点点头,不可置否。


三人乘风下树时已日近中天,名为昧的银犬从雾深处化烟归来,复作铃中的一片铎舌。


林间无兽再扰,能见风吹红枫也颇有几分意趣。


那条悬石小路源起谷沿,将近要走到山崖尽处。


两人为伴,三人成行。詹月衣走在谢昀川身后,看见他背后那只乾坤背囊,不由想起前几日后山入境时,薛成瑾与他一一清点各项灵宝法器。


“薛兄,你们此行不是带了许多珍奇法器。为何先前碰见兽潮时还会如此狼狈?”詹月衣道。


来时路上,薛成瑾已经连比带划地将昨夜的经历说与他听。


此刻忽想起还有这只堪称豪华的乾坤背囊,詹月衣不由有惑。


“唉,别提了……我本来还特意选了许多威力颇高的法器,结果都不好用。”薛成瑾想起此事便颇为伤脑筋。他伸掌托住囊底,另一只手解完灵探进袋口摸东西。


走在前的谢昀川感觉背后一沉,侧头瞥见是薛成瑾,复又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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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目光。


薛成瑾掏出只礼炮般的朱色圆筒,同詹月衣解释道:“这是霹雳朝天竹,虽只能用一次,但爆炸后的威力可不小,能直接荡平大半座山。”


他又摸出面水银镜,扬在手中说:“这个呢,是玄溟通幽镜,以灵力发动后能泄出无垠之水,指哪冲哪儿。”


“还有什么飞霜钉阵、九天雷引锥、无常震金印……”


薛成瑾报菜名般将那些珍奇法器依次点过,最后一摊手,无奈道:“法器虽好,就是威力都有些太大了。贸然在林间用来阻挡兽潮的话,只怕我们比灵兽先出事。”


他那时光想着修为不够法器来补,所谓一力降十会,东西当然要选威力大的才好。


结果偏生在林间这种狭处碰上兽潮。


用之轻则两败俱伤,重则灰飞烟灭。


真是有宝贝都没处使。


也罢,还是靠两条腿跑吧。


“幸好我早把天丝甲穿上了,就算真的挨了一爪子,也不会受什么伤。”薛成瑾拍拍胸口,劫后庆幸道。


这只背囊里除了大型杀伤性法器不便随意使用,他带的其他诸多宝贝还是很不错的。


譬如,夜里若是没有光源,正好能用火璃珠照明呢。


詹月衣见他随手掏出来的法器不是名家精品,便是两界罕有,却也奇巧地不便用来解决兽潮难题,颇有些失笑。


薛成瑾“呀”了声,竖指晃晃道:“不过待会儿我们走悬石时,有件东西倒是恰好能够用上。”


背囊里恰好有根千淬银丝绳,韧性非常。若他们系在腰间,踩着悬石过路时相互能有照应,银丝注灵还能稳固下盘,不易跌倒。


真是一举三得啊!


薛成瑾把怀里七七八八的杂物放回囊中,又探手去摸银丝绳,一时想不清这诸多法器都被放在什么位置,“我记得好像在底下来着……”


他正嘟囔着寻物,身前背着乾坤囊的少年却招呼也不打一声地蓦然止步。薛成瑾身量还没长开,本就低他半个头,直直在谢昀川背上撞疼了鼻尖。


薛成瑾“哎呀”一声从谢昀川背后探出头,刚要问他怎么回事,却见前方山崖尽处,那条悬石小路的第一阶已有人踏上了半只脚。


那人衣着眼熟得紧,薛成瑾全然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顿时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