莳风和左其泽听见他的话一起翻了个白眼。


只是左其泽在明，她在暗。


左其泽白眼翻得十分含蓄，她则略显狂野。


莳风觉得柳行隐这一身纯洁无瑕的白衣下面裹着黑得五彩斑斓的灵魂，所以至清至冷是他，至险至恶是他，眼下闷骚得发光的也是他。


怎么从前没听说过兰桓仙君是这样的人？


他用嘴打架的本事可比用手用脚打架厉害多了。


莳风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不过她现在是敌后卧底，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有在背后捅柳行隐一刀的机会。


最好对准心脏捅个对穿，给万剑仙山看看得罪她的下场就是被做成串送给魔域三千魔宠当它们的开胃菜！


莳风很有信心，势必要在今天送柳行隐一个大礼。


柳行隐也很有信心，一会儿听不见莳风说话，就知道她又在憋坏主意。


十有八九要趁今天杀了他。


当然，今天想杀他的人不止她一个，对面黑不溜秋一片，全都是想把他撕成碎片的。


没准一不留神，他运气不佳，真的会交代在此地。


毕竟上次受的伤还未养好，再加上渡了些灵力给她，。


不，不对。


柳行隐很快将这种离奇的想法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发生。


虽然上次打架莳风对他下的是死手，让他尝了一次万剑穿心，粉身碎骨的滋味，但最终没有伤及元神，他修炼这么多年，还有混沌青莲护身，绝不至于随随便便死在这些人的手下。


更别说莳风不在，他们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雨一打就蔫，反正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今天这一场，样子装得倒是不错。


他肃立不动，看起来淡定从容。


左其泽等着他下令开战，却不知他环顾了一圈，瞄了那象背上的谈枞一眼，思绪又飞走了。


他紧盯着谈枞和宋妙嫣，心里忖量他们如今到底是何实力。


那日天夷原交手，他们二人都收敛着劲儿，对他动了个只有十分之六七的真格，余下三四分，不到关键时候绝不会显露出来。


他有些好奇，当时情况凶险，为何不见他们出招？


后面的事莳风全然不知，他受了重伤，又动用心法移魂，最后一点力气用竭，之后便不受控制地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幸有混沌青莲的莲心护体，短短一瞬，他体内的力量又回光返照一般重新散布开来，充斥全身。


双眼未睁，意识先行，本以为谈枞会出手与他相斗，然而他只是冷眼看着，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回事，过了许久才有点反应，但也只是拉着彻底失了神的宋妙嫣匆匆忙忙离开天夷原，全然不管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莳风神魂聚散，他们不该是这个反应。


柳行隐念着念着，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一下一下拔刀，又一下一下将刀塞回去，莳风在刀里大声骂他有病。


柳行隐于是动作一顿，有些茫然地收回视线，左其泽立刻上前，问：“打吗？”


柳行隐翩然一笑：“打。”


但说完猛地定住，转而抬手做了个“等下”的动作，左其泽满脸疑惑，柳行隐不说话，莳风却想，他此刻应当是后悔了。


呵，定是刚刚说完大话，装过潇洒，自信满满地要教训魔域，结果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战若是仙门先动手，于理不合，于面子上丢人。


懂，她懂，她很懂。


他们修仙问道之人就是在意这一点面子。


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他们还要想着自己先动手是不是不合道义。


道义值个屁的用？该打就打呀！


哎不对，忘了他们的对手是魔域了……


而且她上次好像也是这样顾着面子死活不肯先动手来着……


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这一战躲不过去，再如何犹豫，魔域仙门也必定要碰上。


左其泽略有迟疑，压着眼睫一动不动地试图参悟柳行隐的意思，正是苦恼的功夫，有什么声音咻咻往耳朵里钻，他咳嗽两声，那声音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越发尖锐，忽然，他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冲破仙门结界，向着他们的方向砸过来。


最近的结界在二里之外，左其泽一惊，来不及多想，双手结印，唤了个灵钟罩下，微生明景与他一同反应过来，两人撇去刚才的不对付，配合地天衣无缝。


一支附着魔气的箭矢挟着无穷力量穿过结界砸在众人面前，砰的一声，爆炸开来，幸有钟器保护，微生明景护法，并无人受伤。


众人骤然回神，皆作防御状，然而此刻烟尘具歇，没有第二支箭袭来。


微生明景小心翼翼伸出脖子打量一眼，随后转过头冲着柳行隐大喊：“你发现了怎么不吱一声！我们差一点就被这箭戳死了！”


“这不是没戳死么。”柳行隐率然道。


“你！”


这人真是气死他了，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微生明景气不过，转头想对结界外呵斥撒气，左其泽眼疾手快将他拦下。


他有些不耐烦，左其泽随即摆出仙盟盟主的架子，将他摒在身后，一开口声如洪钟，朝着对面撞过去：“魔尊何必如此心急，此等偷袭行径，莫非是从莳风女魔头那里学来的？”


莳风：“？？？”


你们吵就吵啊，骂我干什么？


柳行隐歪头视线不经意从左其泽身上掠过，对面飘来一声冷笑，嘲道：“是，那又怎样？”


不错，这小子理直气壮的模样，像是她带出来的。


左其泽跟着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灵器收好，扮了个镇定的模样，走上前说：“新魔尊倒是有本事，仙魔两界一百多年未曾有什么大的摩擦，你这新官上任三把火，便将此前一切都烧尽了，你们莳风尊主怕是不想看见这样的情形吧。”


他竟也晓得。


莳风和微生明景不约而同再次看向左其泽，两人神色皆有些古怪。


微生明景想，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好不要脸皮……


他就不应该冲在最前面和左其泽站在一起，现在别人大概也要以为他也是个不要脸皮的人了。


勤勤恳恳修仙百年，平时不爱掺和这些事，今日难得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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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一战，结果……


早知道就和阿也一起跑了算了，仙盟有左其泽坐镇，迟早要完啊！


莳风冷着脸，并未说些什么。


谈枞笑道：“怎么？你们打我们那叫小摩擦，我们今日来，就变成不义之战了，盟主可真会说话，依我看，不如将你的舌头割下来挂在这儿守门，可比你们这破烂结界有用得多，毕竟结界拦不了人，你这舌头却臭得发腥，我等不敢随意靠近。”


莳风：“……”


这小子什么时候嘴这么毒了，难道也是跟她学的？


谈枞一身重铠，他笔挺着身子，昂了昂胸，驾着阿六迈开步子走出阵列。


“盟主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叫人去搬救兵吧？”


那双眼睛散发着挑衅的意味，左其泽岿然不动，谈枞薄唇亲启，故作可惜地深叹一口气，半笑着道：“我劝你们还是别再浪费力气了，我不像师姐那般心慈手软，纵着你们对魔域百般欺凌，仙魔不两立，天下只冠一名，绝对轮不到你们这些废物做主，当年的仇如今的恨，今日便做一了断，。”


“是么？”


柳行隐终于有动作，开口道，“看样子魔尊早就心有不满，忍到今日才有动作——”


他仿佛看穿一切，眉心淡淡散开，嘴角勾勒出一个极为温和又散发冷意的弧度。


周围蓦地安静下来，微生明景眨眨眼睛，靠到柳行隐身边，偷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魔域有内讧？”


柳行隐低眉睨他一眼，不多言语。


宋妙嫣闻言急喝道：“你闭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都是你害死我师姐！否则怎会有今天的局面！错也是你！该死的也是你！我今日便要你给我师姐偿命！”


视线飘到宋妙嫣身上，柳行隐抬了抬下巴，依旧是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见她眼里蓄着泪光，手攥剑器，颤抖不止，他默不作声将视线移回去。


微生明景说：“你们两个挑衅是有一手的，待会儿打起来，别把我往前推，你们的锅我不帮背！”


另一人说的自然是左其泽。


柳行隐不以为然。


微生明景向后退，果不其然对面哨声骤响，紧接着无数嘶鸣怒吼声冲撞入阵，一时之间山摇地动，万兽争相扑来。


左其泽神色瞬变，拔剑作势，喊道：“列阵！”


余光便见身后众人纷纷抽刀拔剑，亮出自己的武器，赴往各方星位，众星相合，虽未至神境，竟也能造出与莳风实力相较的神影法相。


壮阔虚影傲立山前，抬手挥袖罡风漫卷，微生明景抬头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吓我一跳，我怎么记得上次显身还不是这样，这才几天，倒长这么大了！”


看来这些天各位都没闲着，一个个的修为长进不少。


柳行隐纹丝不动，眼中倒映着前方魔气肆虐的混乱景象，忽然，他眉头一蹙，神色瞬间冷了几分。


微生明景发觉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面山头拔地而起一团黑色浓雾，聚散中描摹一个面目狰狞，似魔似鬼的虚影，他喉咙哽住，许久，有些怀疑道：


“嘶——那个新魔尊，竟也这么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