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以假乱真

“果然是这个贱东西!”


“我的儿呀!”


灵堂乱作一团,消瘦不少的卢夫人几乎要快步上前一脚踢飞香香的头颅,被好在还有一丝理智的卢岐拉住。


“夫人,还要留着这颗头来祭拜吾儿!”


“呜呜呜,子固……”


……


金盏倚靠在灵堂外的长廊柱子上,并不关心哭天喊地的灵堂。


一锅粥似的,不如趁热喝了。


金盏心中嗤笑,笑够了就转身,双手背在身后,从容地穿过一众侍卫中间。末了,拍拍领头侍卫的胸脯,套近乎道:“我这回可以走了吗?”


“自然。”侍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几日他们盯着金盏,连个好觉都没睡过,唯恐被这诡计多端的贼骨头钻了空子。今天一早,他朋友江蝉扔来凶手的头颅给卢家一个交代,不光卢家众人舒了一口郁气,他们也倍感轻松不少,故而难得给金盏好脸色。


“嘿嘿。”金盏摸摸下巴,顺势搂住领头侍卫的脖子,“相处这么几天,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们了。不如同我去喝杯酒?”


“恐怕不好……”


“什么不好?就在你们卢府,就去你屋子里喝一杯怎么样?”金盏掏掏衣袖,摸出几金来,豪爽地叫旁边侍卫去买酒买菜,剩下的就当是跑腿费。


侍卫见金盏大方,已然动了心思。


“而且,”金盏又晃了晃衣袖,里面玲叮当响,一听就是满袖黄金,“你我再耍几局如何?”


他们不是没同金盏耍过,且赢多输少,每次都能从金盏身上捞些铜板打牙祭。今天一听黄金的脆响,更不免心动。


“好吧。”领头终于放话。


一行人与灵堂死气沉沉的悲伤不同,欢喜地吃酒去了。


几人刚开始还有些拘束,但耐不住金盏妙语频出,什么奇珍异宝、怪诞传闻都能说得绘声绘色,就连皇家秘事、宫廷丑闻都能一五一十说出来。众人一边耍酒一边听故事,渐渐入了神,一口酒接着一口酒,满耳都是趣闻笑语。


“比如说前朝的那位贵妃吧。”


“我知道,据说乃是世间少见的绝色美人。”


“对!她女儿啊,就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公主玉溪公主。有关这对母女的传闻多之又多,可大部分都是胡编乱造的。而我今天要讲的这个可不同,这可是真实发生的。”


“你又没……嗝,没爬人家床底下,怎么能知道人家贵妃公主的事儿?”


“哼,我是谁呀?来,喝一杯!我可是天下第一贼盗圣是也,若是没个探听的本事,我岂不是徒有虚名?那美艳的贵妃可是轰动天下的美人,诱得天下之主夜夜流连,自她入宫后三年内,满后宫可是都只有她产下了一位公主,那是何等手段啊。”


“哈哈哈哈哈。”


“自然,我要是有这么个老婆,我也不睡别人了。”


“那你还知道什么呀?”说话的已经醉醺醺到含糊不清了。


“我还知道,那位贵妃分明是被人害死的——”


“着火了!快来人救火!!!”


这声音慌乱万分,由远及近,等落到这一群醉鬼耳朵里时,杂乱的脚步声都快冲破天际了。


“什么?!”侍卫们一听便清醒了三分,奈何醉酒无力,脚步虚浮摇晃,纵使拼尽全力跟着去救火,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吞没了整间房屋,一桶桶水倒进去也只是勉强阻止了火势朝着其他地方蔓延而已。


金盏眼睛倒映出丛丛火苗。脸上嬉笑的表情已经消失殆尽,平静的脸上只有惋惜的情绪。他最后手一松,酒杯‘啪’地坠落,液体横流。


“敬你。”


他无声说,转身走出卢府,结束了这荒唐的纠葛。


卢家未来给出的理由不外乎是卢子固夫人马氏忠贞不渝,带着丈夫的小妾自焚随丈夫而去。卢家为几乎烧成灰的两幅骸骨购置了上好的棺椁,同卢子固一起下葬。


不过那都是金盏不在乎的事了。


这些日子他骨头都要待僵了,早已经迫不及待结束这一场闹剧,继续快意天地潇洒去。至于她……金盏放慢脚步,鼻间似乎已经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


“夜深,你还不去睡?”


“我在为她守灵。”


“芳儿,她是叫这个名字吧?”


“不。她是扬州瘦马,这名字是买她的人给起的,她的真名……我也不知道。就如同我也不知你的真名。”


“你喜欢芙蓉糕?好巧,我也喜欢。”


“是吗?可你分明每次把马蹄山药糕吃个干净。”


“金盏,黄金千两一盏灯。”


“金盏?很好听的名字。”


“金盏,金盏,金盏!”


沉浸于思绪的金盏忽听那脑海中的声音似乎跑出来了,就在他耳边。


他一愣。


下一秒,他被人一拉,拽入墙角。


幽香浮动,只不过不是兰花香。


待看清面前强迫他抵住墙角的人是谁后,他惊讶道:“怎么是你!快松手,叫江蝉瞧见可怎么办?”


金盏心里生出一种‘背叛’了好兄弟的错觉,连忙推开洛成玉。


洛成玉却不依,根本不肯撒手,一来一回,被金盏用力一推,‘砰’地撞在对面的墙上。


“咳咳咳。”洛成玉不会武功,尽管金盏留着分寸,但仍叫洛成玉震得五脏六腑痛。


“可是你动手在先。”金盏见洛成玉如此不堪一击,自然有种欺凌弱小的胜之不武,便出言道:“可有哪里痛?”


洛成玉不语,默默站起身。向来爱干净的小姑娘竟然连身上的灰都没来得及扑干净就走上前去,恶狠狠地盯着金盏。这眼神实在凶狠,带着天然的上位者的指责与凌厉,加之洛成玉年龄小,诨像一头蛰伏的山中幼虎,蓄势待发。可惜幼虎毕竟还是幼崽,还不懂得在羽翼未丰前收敛锋芒,故而这眼神反倒让人生出十足的戒备和警惕。


这时金盏才意识到这姑娘的不对劲。虽说往日他也能从洛成玉身上察觉出她对他的不屑,可今天洛成玉眼神里分明是明晃晃的恨意。当即问道:“你为何这样看着我?”他拧眉,心里也聚起一股火。


当日初见,那声‘泥腿子’他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是不屑于和一个小姑娘计较罢了。又念在她同江蝉关系匪浅,他才一再装作不在乎,尽量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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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待洛成玉。不想这让来让去,竟让她得寸进尺!


由此金盏冷笑一声,不客气道:“你再拿这种眼神盯着我,我可要给你点苦头吃吃,叫你长长记性。”金盏骨子里的邪狞像是寒气一般散出来。修长的手指轻捻,羽刃霎时错开,交错如犬牙,冒着寒光。


盗圣又不是什么大侠,自不是光明磊落之人。


若今天在此的不是江蝉的心上人,金盏说不定就要废了对方一只眼!


说时迟那时快,金盏已经一个跃步,趁洛成玉还没反应过来,一掌扭住洛成玉的肩膀,只稍稍用力就叫她忍不住痛呼出声,伴随着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呜咽。


洛成玉被金盏死死压制住,动弹不得。


“你这丫头今天是吃错药了!”金盏见洛成玉都这样了还是一副要‘吃了他’的表情,不免奇怪,凑近到她耳边故意笑问:“怎么?我是刨了你爹的坟,还是杀了你亲娘啊?”像今晚这样的江湖人士,说起浑话来一个接着一个,荤素不忌,落在宫廷里长大的洛成玉耳朵里,十足十的挑衅不敬。


“你!”洛成玉想挣扎,却发现自己手臂用不上力,一使劲就尖锐的疼。整条手臂像是和身体分离了似的,一点也不听使唤。但是她不肯自己说出求饶的话。尽管眼泪在打转,但她还是憋回去,明亮的眼睛不惧金盏逼近的脸庞,厉声质问道:“你凭什么侮辱我……侮辱贵妃!”


“什么?”金盏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洛成玉这突如其来的责问是指哪件事,“我侮辱贵妃什么了?”金盏只觉得洛成玉中邪了!


“她与皇帝恩爱,却被你这淫邪的小人说成是狐媚勾引,她才不是那种人!你红口白牙地编造这种艳闻来侮辱她,我……”洛成玉上下牙齿都在打颤,显然是激动至极。


金盏不明所以,“我这不是为了吸引那些侍卫的注意力?随口说的罢了。再说,不是你让我尽量拖住那些侍卫,给江蝉偷天换日,救走马萍兰二人争取时间吗?”金盏委屈十分。他尽心尽力拖延时间,为此输出去不少金豆子呢。


虽然这金豆子也都是他从卢府里顺的……但是都已经进了他金盏的口袋,他还能拿出来,足以见得他的付出和诚意。谁想不过是说了些艳闻,就惹得洛成玉如此恼怒,真让他寒心。


更何况,他说的也不全是编造的谎话!


“你真是莫名其妙。”金盏冷嗤她。


“我就是不许你侮辱她。凭什么,你们根本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根本不知道她是个多么好的人,却肆意地用你们的恶意去揣测,去臆想,只为了满足你们那点龌龊心肠。”洛成玉一字一句,“你还要编造一个离奇的死因给她是吗?叫她死也不得安宁,叫她要永远被你们这些低劣的人笑谈议论是吗?”


“我编造?”金盏冷哼,“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在乎贵妃的死活清白?”金盏的脸几乎就要贴在洛成玉脸上。没有一分一毫的暧昧,只有剑拔弩张的敌意。


“我是——”


“金盏,松手!”


忽地,厉风袭来,少年清亮磁性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急切。


霎时,两力一撞,烟尘四起。


“金—盏—”


那少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