怿炜静姝 作品
40-50
木头人偶靠着门框, 莫名瞧着些酷酷的。
陆蝶卿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对自家的小木偶产生这样的感觉。
明明小木偶没有任何神态,五官也粗糙。巴掌大的木雕其实是很简单的, 但应该是她有了灵性,变成了有生命的存在, 于是自带气场。
哎呀, 这样一想好骄傲呀。
——这可是她的小人偶!这世上仅此一个, 绝无仅有。
那她算不算初步成为了人偶师呢?
这样想着时,小少女心花怒放。
她忙不迭将小人偶捧起来, 用手摸了摸它的身体, 像是对待一个远行归来的人,经过了雪夜之后,怕对方身上温度降低, 于是伸手摸摸。
她几乎把小木偶的每个地方都摸了一遍,这让郑雪宁浑身不自在。
“你摸什么?”
虽然早就已经习惯了陆蝶卿的亲近, 但她的灵魂太敏感了, 少女柔软指腹在她身上擦过的每个瞬间,都让她灵魂震颤, 仿佛过了电流一般。
她只是出去假模假样送了一封信, 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小少女的样子, 就像是她冒了生死危险,历经九死一生才回来。
郑雪宁从未被人如此待过, 哪怕是一直看着她长大的张嬷嬷,也不会在她面前情绪如此外显。
一国储君, 无论是男是女,都不会被娇纵着养大, 自然缺少这些细腻相处的经历。
在很多事情上,郑雪宁的冷淡,甚至更胜过男子。
陆蝶卿有些难为情,她的小木偶常常语出惊人,这让她开始害羞。
“一晚上没有见到你了,我担心嘛。”
所以生怕她的小木偶出去了一趟,缺胳膊少腿,磕着碰着哪。
陆蝶卿的担忧都写在了脸上,那双眼眸愈发楚楚动人,注视着小木偶时,仿佛把对方放在了心尖尖上,宝贝珍藏。
只是她的神态,似乎有些委屈。
——呜呜她的心心,不喜欢她表现的这么亲近。
被排斥和抗拒了,伤心。
少女的委屈和难过,是如此鲜明,湿漉漉的眼眸里是氤氲的雾气,她像江南烟雨,就连染上了愁绪都显出一股朦胧的美。
郑雪宁莫名有些懊恼,方才的话说的过于直白。
“没怪你。”
木头人偶不是很熟练的开口解释了一句。
陆蝶卿马上就展开笑颜。唇角梨涡很是明显,笑起来时,唇珠显得愈发娇俏,贝齿晶莹。
“对了心心,你快和我说说,你见到皇太女了吗?你把信真的成功交给她啦?这路上都顺利吗?”
“天牢是什么样子的呀?皇太女在里头可有受委屈?她有叮嘱你带什么话给我吗?”
别人写信都是飞鸽传书,陆蝶卿生平第一次写信,却是依靠自己的木头人偶蹒跚着送信。
郑雪宁不动声色询问。
“你那么在乎她?”
多拥有一个身份就是好,可以切换着视角,确定自己在这少女心中的位置。
陆蝶卿认真想了想。
“嗯!我虽然和皇太女之间的身份,宛若云泥之别,可在我心中,已经将她当成朋友了。”
说到这里,陆蝶卿的神色低落了下去,莫名有些哀愁。
“她…她会怎么样?我听说那些狱卒很是凶恶,甚至还会动刑。她进了天牢,会不会被欺负?”
“是不是关上一阵,她就会被放出来了?还是说会一直关着呢?”
越说,陆蝶卿越是担心。
她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国储君,怎么会落入天牢?
郑雪宁看不得少女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态,她还是更喜欢看这姑娘没心没肺笑起来,灿烂如花的样子。
“你不必担心。天牢中她的处境,没有惨烈到被动刑的程度。”
听到小人偶这么说,陆蝶卿的心里稍稍踏实了一些,但她马上想起什么,又继续追问。
“她有让你带话给我吗?”
郑雪宁沉默了片刻。
“她的事情你不必插手。生死有命。”
听到自己的小人偶这么说,陆蝶卿心里更不好受了,怎么事情就严重到要说生死有命的程度呢?
见陆蝶卿还在胡思乱想,眉眼间都是担忧。郑雪宁猛不丁开口
“困了,抱我去睡觉。”
咦,这还是自己的小人偶,头一次主动要抱抱呢。
陆蝶卿马上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转身合上门,小心地将木偶放到了床上。
郑雪宁重新躺到了少女的小床上,却不见对方上来,反而看陆蝶卿衣服要穿衣裳出门的样子。
“你去哪。”
陆蝶卿:“我…”
她的小人物虽未开口,但少女马上懂了她的意思,颇有一些心有灵犀的挪回床上。
小少女乖巧钻进被窝,陪着小木偶一起躺着,熟练的把她抱在怀里贴着脸蛋。
“心心。我娘说,前些日子她给皇祖母写了信,兴许等闪国的使臣来了,我和爹娘能有机会回去呢。”
到了这会儿,陆蝶卿才想起这事,和自己的小人物分享。想到能有机会和爹娘一起回到闪国,少女脸上的神色都兴奋了一些,是忍不住的欢快。
然而她的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小人偶一声不吭,像是睡着了。
咦?
没听到小木偶说话。
陆蝶卿竖起脑袋,看了一眼窗外,天光微亮。
天亮了,所以她的心心,又离开这副人偶身体了吗?
少女眨了眨眼,这次心中没有再失落,而是将木头人偶重新放回枕头旁,自己轻轻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穿好衣裳。
她已经开始习惯,小木偶只在夜晚才活过来。
房门吱呀关上。
屋里的一切,归于了沉静。
这处屋子本就是年久失修的偏殿一角,它看着凄清简陋,实属正常,但不知为何,瞧着少女离开了这间屋子,郑雪宁却忽然觉得好安静。
安静到她仿佛又重新被丢回了天牢之中。
不再是有人哄,有人抱,被疼着的木头人偶心心,而只是皇太女郑雪宁。
兴许木头人偶有朝一日离开这世上,还有一个少女会抱着她的躯壳痛哭失声。
但作为郑雪宁离开…
盼着她死的人,比盼着她活的人更多,大家只会拍手称快。
陷入到这种自我厌弃中的郑雪宁,看着窗棂,心中一点点冷了下去。
然而这时,门却重新被吱呀一声推开。
刚跑到外面被风雪吹过,脸蛋显得白里透红的小少女去而复返,带着风雪的气息站到她身旁。
“心心宝贝。”
她小心俯身,亲了亲木头人偶的脸。
郑雪宁像是从万丈深崖下,被一只手重新拽了上来,回到人间。
第42章一起睡觉呀
陆蝶卿跑回来, 不为了别的,就是想再抱抱自己的小木偶。
“我以后也会想法子,给心心你找来更好的人偶躯壳。”
陆蝶卿软软开口, 又摸了摸小人偶的脸。
“睡吧睡吧,我们晚上再见。”
无论是早上还是晚上, 见到心心和离开心心的时候, 都要有仪式感!
郑雪宁被重新放回了被窝。
小少女甚至还给她盖好了被子, 一副认真对待活人的样子。
方才缠绕在心头的那些阴霾,像被少女伸过来的柔软小手完全拨开, 天空恢复了晴朗和明净。
“晚上见。”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抽离身体, 木头人偶终于开口。
陆蝶卿:“诶?”心心方才竟然没消失?
她还以为天一亮,心心就会从木偶身体里离开呢。
木头人偶没有再回应。
看来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陆蝶卿铺好床,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离开之前看了一眼床榻,心中软软的, 很温馨。
她开始变得无比期待夜晚的到来。
因为会有一个可爱的小人偶, 每天等着她一起睡觉呀。
*
皇宫里近来气氛比较特别,大家都下意识放轻动作, 不敢多喧哗, 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陆蝶卿寻到藏书楼的时候,就见阿桑警惕看了一眼四周, 冲着她招手。
“你怎么来了?”
阿桑满脸担忧:“这个节骨眼上,你别跑出来叫别人看到。”
陆蝶卿不解:“为何?”
阿桑只差跺脚:“姑奶奶, 想想皇太女,她都被关进天牢了, 这事儿的风声大着呢。你…前些日子众人都看到你和皇太女出宫。”
“若是叫人这会儿想起你来,把对皇太女的气撒到你身上, 你怎么办?”
阿桑显然听到过什么风声,她见陆蝶卿不明白其中道理,有些着急。
“快回去,这几天避避风头。等风声过去了再…”
“阿桑!呵呵,让我们好找啊!你在和谁说话!”
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阿桑一哆嗦,看向来人时,冲着陆蝶卿使眼色:“快从后门走。”她压低声音。
到了这会儿,陆蝶卿也意识到,自己今日怕是来错了。
她才刚挪动脚步,想往藏书楼后门去,身后就追上来几道人影,有人一把拉住了她,挡在她前行路上。
“跑什么。”
追上来的竟然是几个年长的宫女,身边还有几个小太监,盯着陆蝶卿时,眼里都是不怀好意的兴奋。
“这就是之前跟着皇太女出去的闪国郡主了吧。”
“你的靠山都倒了,怎么敢出来四处乱逛。”
这些人的恶意如此明显,陆蝶卿咬着唇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阿桑。
阿桑抖着嗓音,尝试开口求情。
“她和皇太女不熟的,你们找她没有用。”
“你一个守着破书楼的小宫女懂什么?滚开!”
几个太监过来,将阿桑一把拉开,只剩下陆蝶卿站在原地,神色仓皇。
阿桑冲她摇头:“快跑!”
陆蝶卿咬了咬唇,认准了一个方向猛地冲过去,然而这副身体跑得并不快,还没跑出多远,就重新被一个年长的宫女抓了回来。
像小鸡崽子被一只老鹰捉住,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将她手绑上。”
陆蝶卿两只手被反绑住,像她那日看到的李嬷嬷一般被人押送着。
她心里仓皇一片,甚至不知道这些人要对自己干什么。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为首的大宫女冷冷看着她,面色不善。
“小郡主,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乖一些,这样我也不用把你的嘴堵起来。”
她这样说着,一旁就有太监扫来了跃跃欲试的目光,手里抓着布条。
陆蝶卿心中害怕,咬着唇不再多问。
一行人带着她绕过了许多偏殿,一路经过花园假山和池塘。
他们越走越远了,陆蝶卿紧张地看向四周,发觉自己已经不认识这里了。
往常她的活动范围有限,知道自己和爹娘不是这座皇城的主人,平时就都避着侍卫和宫女,尽可能去安全的地方。
这还是她第一次跑出这么远,虽然是被迫的。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路上经过了很多道小门,都有侍卫把守。
押送她的那些宫人,为首的似乎亮出了一块腰牌,然后他们就得以畅通无阻的经过这些小门,被侍卫们放行。
陆蝶卿看到那腰牌后,心里隐约冒出来一个猜想。
难道自己被抓起来,是被带去见什么贵人?
也是皇室中人吗?
为首的年长宫女,虽然将那腰牌收起来的动作很快,但陆蝶卿方才趁机瞥了一眼,看清了它的形状——和她怀里那块很相似。
区别在于,对方的腰牌上刻着什么字。
陆蝶卿的猜想,很快得到了证实。
年长的宫女看了一眼身后众人,对他们冷淡道。
“你们就候在此处。你,跟我走。”
她指了一下陆蝶卿,语气不容置疑。
陆蝶卿两只手还被绑在身后,布条扎着,她走路时难免有些摇晃。
年长的宫女带着她穿过长廊,朝着最近的一处大殿走去。
陆蝶卿心里不安:“为何抓我?”
年长的宫女皱眉:“聒噪。等到了二殿下面前,你就知道了。”
二殿下?
陆蝶卿这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见何人。
二皇子?
她一颗心沉了下去,害怕,不想去,脚步不由停了下来。
*
天牢中,皇太女睁开眼眸,看着四周。
这是在天牢度过的第一夜。
也许得益于能变成人偶,她的人在此处,心和灵魂却能在陆蝶卿那儿,度过和往常一样的夜晚。
她重新闭上了眼。
天牢四周一片安静,无人敢发出声音。
一道身影悄悄出现在天牢门口。
“殿下。”那身影跪在地上。
郑雪宁睁开双眸:“发生了什么?”
她暗地里养出来的暗卫,若是没发生超出掌控的事,是不会随意出现在她面前的。
“二皇子带人抓走了陆姑娘。”
暗卫身形瘦削,面容平平无奇。
陆姑娘?
本来慵懒躺在榻上的皇太女,坐了起来,身上气场冷了一层,眼眸也变得冷厉,宛若出鞘的一把剑。
暗卫低头,避开皇太女眸光。
“属下明白了。”
既是皇太女手中暗藏的刀剑,他们自然明白刀剑该在什么时刻,指向何人,保护何人。
暗卫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郑雪宁轻按了一下额角。
她起身坐到书桌前,长裙在地上浅浅拖过。
被关进天牢,看到天子暴怒到恨不得将她马上斩首时,她都没有过慌乱。
但此刻,心竟然乱了。
第43章闭眼
二皇子正和三皇女在殿内对弈。
两人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 比起其他的皇室众人,暂且算多上几丝血脉亲情。
三皇女郑司心将一枚白子放下。
“你这一步棋,走的有些凶险了。”
她和二皇子郑文达五官长得极相似, 都是没什么危害的清秀长相,看起来一团和气, 极其酷似他们的母妃。
但只有熟悉他们性子的人才知道, 这对兄妹并不是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和善。
如果说皇太女的冷厉, 是写在明面上,众人一看就明晃晃知道, 能下意识避开锋芒。
那二皇子和三皇女则是笑眯眯和你攀谈, 然后再猛不丁掏出刀子**一下,再问你痛不痛。
二皇子郑文达不发一言,盯着棋盘看了许久, 冷哼一声。
“皇妹,这就是你在小看为兄了。”
他放下黑子, 落在棋盘上的一角。
这一下, 刚好与前面布下的所有黑子形成了包抄之势,将白子全部围住。
看起来, 只是这么一次交锋, 就分出了胜负。黑子一面倒的胜过了白子。
“呵呵,谋事在人。成了。”
二皇子抬眸, 温和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笑容,这让他看着有种怪异的扭曲感。
“没意思。”三皇女站了起来, 不再愿意下棋。
“你将我喊来,就是为了陪你下这局棋?”
“父皇这番雷霆之怒, 难保不会烧到你我身上,这个时候更应该蛰伏。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那人被关起来背后是旁人的手笔。”
“而且先皇后毕竟在父皇心中地位牢固,也许过个几日,父皇就重新想起来她,又将那位从天牢里放出。”
三皇女看着自己的兄长时,内里暗藏提防。
谁都知道将龙袍从宫殿中搜出来,这种事未免太过于顺利了,便有些事出反常。
皇太女这些年虽因着头痛之故,上朝的次数减少了许多,但人家不至于脑子不在。
能这么多年坐稳储君之位,把这么多觊觎的敌人一个个摆布消除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如此愚蠢。
而且对方本就占着储君之位。不动就是最大的胜利,根本没必要冒险去做什么。
三皇女极其怀疑,这手笔是她皇兄做的。这种在暗地里阴人的举动,极其眼熟。
除了她皇兄,别的皇子皇女做不出这么阴险的事。
面对三皇女怀疑审视的目光,二皇子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现。
“皇妹啊,你就是胆子太小,如此成不了事。”
二皇子不慌不忙,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立刻就有宫人靠过来捏肩。
“我们的皇姐好不容易惹怒了父皇,你说,这个时候,我抓点小人物过来助兴如何?”
这般说着,二皇子拍了拍手。
下一刻,门后进来了两道身影。
其中一道没什么好看的,三皇女知道,是二皇子身边的大宫女。
但另外一道…
陆蝶卿两只手被缚在身后,微微垂着脑袋,身上的衣裳看着布料平常,但却不是宫女嬷嬷常穿的那些颜色。
身形纤细,最先跃入眼帘的是那张粉雕玉琢的脸,哪怕神色惊惶,惊鸿一瞥间也令人惊为天人。
因着两只手被缚住,她微微垂着脸,脖颈修长白皙,宛若天鹅,看着就柔顺无辜。
二皇子坐直了身子,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三皇女则在一瞬的怔愣之后,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不怎么好看。
“她是何人?”
三皇女看向二皇子,神色不善。
她这个兄长向来都像狐狸一样奸诈,堪称无利不起早的典范,今日无缘无故请来这样一位容貌过于明媚的少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急,不急。容我来介绍。”
二皇子起身,故作风度翩翩,站到了陆蝶卿和宫女面前。
“你便是闪国的郡主吧。”
“你猜,我们的皇太女连早朝都不上,却独独腾出功夫,带着这么一个闪国质子出宫,这般独特,可见是把对方放在了心上。”
“我们这位皇姐啊,向来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这闪国郡主不愧是能打动皇姐芳心的人,原来是这般天香国色,怪不得。”
二皇子绕着陆蝶卿转,一边转一边感叹,眼睛不住转着冒着精光,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陆蝶卿听到这里,眼睫轻轻颤动,下意识想往那个宫女旁边站去。
从前和皇太女相处的时候,对方虽然气场冷厉,但目光却从来不会让她如此反感。
三皇女走了过来,端详了一会儿陆蝶卿,又看向二皇子。
“我劝你别打什么主意。”
她私底下说话向来快言快语。
二皇子不以为意:“我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不忍心看到美人明珠蒙尘罢了。”
三皇女皱眉:“你好猥琐。知道你觊觎皇姐的位置,但如今大局未定,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心思。把手段用到这种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身上,有什么好得意的。”
为了那个位置,皇兄若是布局针对皇太女,那她还能觉得这是阴谋,为了大业,卑鄙一点也在所难免。
可若是针对一个本就弱小的附属国质子,这就未免太过于难登大雅之堂了。
似乎是意识到三皇女略有一些正义感,陆蝶卿下意识往对方身边挪了挪。
三皇女顿了顿,本来只有两分的正义感,顿时就被小美人往自己这边挪动的举动,激发到了五分!
三皇女原本对那些借着自己美貌就为所欲为的女子,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但今日发现,是她从前还没见过这般美的!
这姑娘好看到她都想和皇兄撕破脸了。
反正是见不得这般清新脱俗又美丽到不可方物的姑娘,被二皇兄欺负。
暴殄天物。丧心病狂。
二皇子听到了胞妹的挤兑,脸终于阴沉了下来。
“皇妹,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站在谁这一边?”
他们才是一母同胞的自己人,皇妹却总是搞不清楚这一点,反而还泛滥同情心,站到别人那里。
倘若他不能得到皇位,将来就凭皇妹那副性子,能在别人手底下讨得了好?
既然生在皇家,要么不争,要争就要豁出去坐那个位子。否则早晚有一天,会被人踩在脚底下死无全尸。
“皇妹,我劝你三思。”二皇子重新挂上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三皇女听了这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还要再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内疚地看了一眼陆蝶卿:“…”
她知道皇兄好色、心胸狭窄、毒辣、自* 负,但他纵使有千般不好,也是她的皇兄。
她能凭着一时的情绪,顶撞皇兄一次,试图保下这闪国郡主一次,却不能再顶撞第二次,以免真的伤到了他们之间的兄妹情。
这是三皇女在十岁那年,就明白的道理。
她怜惜又怜悯地望着陆蝶卿,在对方投来了求助的眸光,别开了脑袋。
“我走了。你…不要太过火。”
三皇女带着身后的侍女,脚步匆匆离开了大殿。
她不敢往后看。
皇家人不敢有良心这两个字。
陆蝶卿的心沉了下去,下意识朝着大殿门口挪步子。
她哪怕再傻,也意识到这二皇子不是个善人。对方似乎一直在针对皇太女,如今要把气撒到自己身上。
殿门被提前关上,那年长的宫女及时退了出去。
陆蝶卿慌乱的神情,落在二皇子眼中,令对方想起了自己记忆中高高在上的皇姐。
他的那个皇姐啊,从一出生就一直压他一头。
哪怕朝樱国并不是以女子为尊,也因着对方是出自先皇后的腹中,便成了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难道自己有哪一点不如皇太女吗?
可他的好皇姐却这么多年来,宛若一座山一般,死死压在他头顶。
教授他们功课的夫子,常常感慨说皇姐天资出众,却偏偏有个头痛的宿疾,以至于不能完全发挥天赋才干。
父皇无数次在御书房中感慨,说皇姐处理政事手段老练,但偏偏身子不争气,所以将来无法牢固把持着社稷江山。
偏偏,偏偏,每个人都偏偏的感慨。
仿佛他生来就该不如皇姐,与储君那个位置无缘。
看着陆蝶卿仓皇后退的样子,二皇子心中畅快,大有一种已经从皇太女手中,将皇位完全夺过来的快乐。
知道了父皇做噩梦后,特意找天师占卜,他就买通了常宁宫的宫人,把龙袍藏在里面。
还制造时机,令父皇起了疑心,去搜他们的宫殿。
事实证明,他这一步做的不错。
在绝对的铁证面前,父皇根本顾及不到所谓的先皇后,只会想铲除异己。
他的皇姐不可能再挡在他面前了。
二皇子心中痛快至极,越看陆蝶卿,就越像他近在咫尺的皇位。
“美人,别跑啊。本殿下不比那皇太女好?”
他伸出手,脸上的笑容,在距离陆蝶卿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崩溃不见。
“啊…”二皇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没能传出大殿,伸出去未曾碰到少女衣角的手,也收了回来捂住下半身。
一道黑色身影立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尖滴着血。
二皇子捂着两腿之间,在地上痛苦打滚,但因着被点了哑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陆蝶卿的双眼被一双柔软的手捂住。
“别看。闭眼。”
耳畔的声音熟悉,清冷镇定。
陆蝶卿惊慌发颤的身体靠在了一个柔软的怀里。
她鼻尖也嗅到了熟悉的淡淡香气。
陆蝶卿下意识喃喃:“殿下?”
这样的特殊香气,她只在皇太女身上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在方才惊惧交加的那一刻,她心中浮现过自己的小人偶心心,也浮现过皇太女。
但最不可能出现的那个人,却如此及时的挡在了她身前。
第44章和我一起
大殿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陆蝶卿并没有完全看清楚。
她只知道除了皇太女之外,似乎殿中还有一人对二皇子出手了。
是刺客吗?
陆蝶卿的脑袋宛若乱掉的浆糊,完全辨认不出此时的情境了。
“别多想, 也别回头看。”
郑雪宁在少女耳畔留下这话。
陆蝶卿便乖巧抿唇:“好。”
她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皇太女。
为何会被关到天牢。
为何会忽然从天牢中出来。
又为何…如此及时且恰到好处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而这些问题都到了嘴边, 又全都消散。
陆蝶卿心中浮现了几丝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殿下…”
陆蝶卿的双眼被蒙着, 起先还试着眨了两下眼。
但想着皇太女既然蒙住自己的眼睛, 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看到一些东西,便又乖巧闭上了双眸。
她感觉自己的一只胳膊, 被皇太女轻轻握着。
整个身体随着对方的前进, 而缓缓挪动。
皇太女是要带她走吗?
可是她身后就是大门的门槛呀。
她们为何不转身,而是径直往前走?
陆蝶卿的方向感还不错,哪怕闭着双眼, 她也能感觉到,皇太女似乎带她越来越深入大殿了。
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扑腾, 传来一些闷闷的声响。
二皇子是被制住了吗?他竟然都不阻拦自己和皇太女离开。
从头到尾, 除了一开始从二皇子口中,听到了半声惨叫, 陆蝶卿后来就没听到过什么动静。
小少女心中好奇极了。
皇太女是怎么做到的?她都做了什么?
“抱住我。”郑雪宁的声音清冷, 语句简短。
“自己闭好眼睛,不要睁开。”
陆蝶卿不解, 但按照她对皇太女的了解,对方并不是会无的放矢的人。
于是她伸手, 圈住了皇太女脖子,还将双眸更加用力的闭上, 紧到长长的眼睫都快嵌进皮肤,成为一体。
少女的手才刚揽住皇太女脖子, 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从腰部到臀部被人托住。
——她的身体腾空飞了起来。
陆蝶卿差点发出惊叫。
但小少女很重视承诺,哪怕被吓到了,依然乖乖闭着双眼,不曾偷偷睁开。
她似乎被皇太女抱着飞了起来,好一会,对方落地,将她的双脚也放到地上。
方才双脚离地悬空的感觉,简直让人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陆蝶卿惊魂未定,唇几乎要咬出痕。
“好了。”
郑雪宁垂眸,看向怀里的少女。
这姑娘似乎被吓坏了,小手揽着她的脖子的力道还挺大。
但却不吭声,也有些可爱的小倔强。
郑雪宁松开手。
“还是你就想继续这样挂在我身上?”
一句调侃,立刻让陆蝶卿像受惊的小猫咪那样,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陆蝶卿睁开了眼,但却被四周的环境吓了一跳。
她们不在皇宫吗?
她从小在朝樱国的宫廷里长大,但却从来没见过有这么一个地方。
她们好像是在地下?
照亮四周的,只有每隔一段路就镶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
“我们在哪儿呀?”
陆蝶卿下意识靠近了皇太女,小心翼翼问。
今日不到半天,经历的事儿,可谓是跌宕起伏,完全不是过去的陆蝶卿所能想象的。
“地道。”郑雪宁走到中央,点了一个火折子,又点燃了火把,这才带头走在前面。
陆蝶卿睁大了杏眼,跟在皇太女身后亦步亦趋。
“…哦。”
少女显然是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又怕问到了不该自己知道的秘辛,于是就把自己憋着。
郑雪宁感觉自己身后多了一个软软的小尾巴。
明明怯生生的,但却硬是忍着害怕不吱声,只乖巧跟在自己身后。
她垂下眼,掩住眸中笑意,加快了步伐。
身后的小尾巴,就立刻跟了上来,也走得快了一些。
她状若无意放慢了步子,对方就又慢吞吞跟着。
郑雪宁原本在二皇子那里,暴怒阴翳见了血的不平情绪,陡然在这姑娘软乎乎的靠近和跟随中,一点点被抚平和融化。
她忽然停住了步子。
手中的火把亮度盖过了头顶的夜明珠。
陆蝶卿听着火把燃烧的“噼啪”响,懵懵的撞到了皇太女肩膀,然后很快立住。
“你不问我问题?”
郑雪宁回眸看她。
她怎么看这少女,都像一只傻兔子,仿佛遇到了危险,从来不知道怎么躲避,只会傻乎乎撞上去,让人无法不操心。
陆蝶卿瞧着那明亮的火把,总有些担心火星会跳到皇太女身上,然后被火烧到。
她小声道:“从前我娘和我说过,知道太多了,不是好事。”
“我不在那个位置,就不该知道太多真相。否则反而会招来大祸。”
火光下,少女皎洁面容,比那夜她们一起看雪时,还要明媚。
郑雪宁勾了勾唇角。
“可是你娘也有一句没说对的。”
陆蝶卿惴惴不安:“是什么呀?”
往日她看皇太女,就已经觉得对方身上有种很侵略进攻的气息了,今日在这私密的地道下,这种气息一瞬就被放大。
她既信赖皇太女,又有些…怕她。
但这种怕,到底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数次将自己救出麻烦和危险的,都是站在面前举着火把的皇太女。
她对对方的信任,是在这一次一次的伸手搀扶中,建立起来的。
郑雪宁眯了眯狭长妩媚的丹凤眼,眼里波光流转。
“蠢人才不配知道真相。你不是。”
“你是聪明的姑娘。”
她一只手轻轻抚上这姑娘的脸颊,动作如此轻柔,和她往日里冷厉的气质,截然不同。
因此,这温柔反倒是被衬托出了一种细腻和珍贵。
陆蝶卿很难让自己忽视被抚摸的脸颊。
皇太女的手软软的,但是和普通的女子不同,她掌心之间有一层薄薄的茧——这是不该在如此养尊处优的贵人身上出现的东西。
联系到方才对方抱起自己的高明轻功,她忍不住想,这茧子从何而来呀。
皇太女吃了很多苦吗?
还是习武练剑磨出来的?
虽未亲眼见过皇太女舞剑,但陆蝶卿就是莫名觉得,这世上没有比长剑,更加适合皇太女的兵器啦。
凛冽、优雅、但杀人于无形。
是招招致命,但却不脏污了手的锐意。
她忍不住神游,郑雪宁瞧在眼里,心口某个地方又被触动了一下。
“在想什么?”她捏捏陆蝶卿的脸,像是在通过这个轻轻的举动,来释放心底的某些情绪。
反应总是慢半拍的陆蝶卿眨眼,一双明眸中映出了跳跃的火光。
“在想,我们该怎么办呀?”
“你是从天牢中跑出来的吗?”
“二皇子方才是被刺客刺杀吗?”
“我们不从地面走,却要走地道,是不是就要亡命天涯?”
哎呀,有好多想问的问题,全憋不住了,一个个往外跑。
陆蝶卿懊恼自己问题多,一只手捂住了唇。
郑雪宁却微微挑眉,将她的手捉住拉开。
“小郡主,想和我一起亡命天涯?”
她盯着这张嫣红的唇,眼眸里藏着复杂的期待。
陆蝶卿的心一瞬间变得很乱。
皇太女是海洋,她就是一条小溪流,溪流汇到海洋中,被掀起了风浪。
她一时间分不清,心中的那些起伏涟漪,到底是自己的,还是皇太女的了。
第45章咬一口
亡命天涯这四个字, 听起来就不好。
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居无定所, 又惶惶不可终日。
陆蝶卿用力摇头:“不要亡命天涯,不要。我想要我们都好好活着, 好好过日子。”
小少女的生命力还太脆弱, 她经不起波折和动荡。
皇太女的一句玩笑话, 就能令她真情实意恐惧起会来的风雨。
她甚至攥紧了皇太女的袖子,明亮的杏眼中, 透露出一种很紧的恐惧。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真的要逃吗?”
可是她爹娘怎么办?
陆蝶卿快哭出来。
她觉得自己是个很笨的麻烦蛋。
若她好好在家中待着,兴许今日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反过来连累皇太女救自己。
小少女伤心起来掉眼泪, 简直不讲道理。
晶莹泪珠说掉就掉,宛若成串的珍珠, 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郑雪宁本来逗这姑娘玩的心思, 瞬间被眼泪浇灭。
“别哭。”她有些被惊住,无奈又好笑, 抬手去帮少女擦眼泪。
“方才逗你的。”
第一次听陆蝶卿哭时, 她还不耐,觉得世上怎么有这么柔弱爱哭的女子。
哪怕声音好听, 也听着烦躁。
可原来,人的喜好, 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被某些固定的人所改变的。
郑雪宁过去从未想过, 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日,耐心哄一个姑娘别哭。
眼泪擦了满手, 她心都跟着有些酸酸胀胀化了。
“不会亡命天涯。这点事,掀不起风浪。”
皇太女的声音平平淡淡,仿佛在说明日起来去看个日出吧。
陆蝶卿就忍住了哽咽,自己觉得有些难为情,找补一般开口。
“…真的没事吗?”
郑雪宁看着她雪嫩的脸,忽然有种想低头咬一口的冲动。
怎么就那么胆小,像只猫猫,不揣在怀里,恐怕还不行。
“你回去罢,今日就当无事发生。”
她手指拂过陆蝶卿双眸,看少女长睫毛上挂着泪珠的模样,忍俊不禁。
“怎么不让你的小人偶来替你报仇?”
没忍住,又调笑了一句。
陆蝶卿抿着唇,抽抽噎噎。
“她还没长大呢。”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替自己的心心说话。
少女又想起什么,小声嘟囔。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郑雪宁揉揉她脑顶。
“我回天牢。”
陆蝶卿睁大双眸:“还能回去?”
见她实在是担忧和好奇,郑雪宁轻笑。
“从密道走。”
她不是莽撞无脑的人,尤其在涉及到生死攸关的大事上。
但她可以让别人以为她莽撞和无脑。
这个别人,显然不包括陆蝶卿。
郑雪宁莫名不想让少女认为自己是笨蛋。
“狱卒巡查天牢,会在固定的时辰,我赶回去,不会有人发现。”
“至于二皇子这里,你既说了是刺客过来,此事便只会是这个结果。”
郑雪宁微微俯身,觉得手里的火把有些碍事,被她吹灭了扔到脚边。
她握住少女双肩,示意对方看着自己。
夜明珠的光如此柔和,让人联想到那一夜在雪地里的光景。
但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木头人偶,便是想这样好好看陆蝶卿,都得被对方捧在手心,不像现在这般,用她自己的身体,恣意妄为。
情感宛若藤蔓扩张,从不该出现的地方攀岩而上。
“记住我的话了么。记住就点头。”
陆蝶卿懵懂地看着皇太女,一时间有些无法消化对方的话。
但她胜在乖巧听话。
“嗯,记住啦。”少女乖乖点头。
郑雪宁:“记住什么了。重复一遍。”
陆蝶卿开始回忆方才的对话。
“让我乖乖回去,就当无事发生。二皇子就是被刺客所刺杀,我不要冒头,对不?”
说到后面,小姑娘的尾巴都要翘起来。
她和皇太女之间的距离,无形中被拉近。
“果然是聪明姑娘。”
郑雪宁食指落到她挺翘的鼻尖,轻刮了一下。
夜明珠的光是如此柔和,令陆蝶卿心头一颤,觉得这一刻的皇太女也好温柔。
她心跳加速,脸上温度攀高,忽然有些喘不上来气。
“殿下,你…会没事的吧?”
她揪紧了自己的衣角。
忽然间又有好多话和皇太女说。
密道里的氛围静谧到能听到人的心跳声,她其实是抗拒和人如此接近的。
可到了和皇太女分别的时候,却又莫名不舍。
“担心我,就让你的人偶给我写信。”
郑雪宁像是看穿了少女,蓦地开口。
她凌厉的气势,每次到了少女面前,就会变柔和。于是原本的美貌也被呈现出来。
陆蝶卿心跳更快了,忽然不敢和皇太女对视,别捏着挪开了视线。
“我的信,你收到了呀?”
她开始没话找话。
郑雪宁就喜欢看她羞涩躲闪的样子,她逼近一步,单手托起少女精巧的下巴,和她再次对视。
“嗯。收到了。字丑情意重。”
陆蝶卿羞恼,脸蛋用力往皇太女掌心一放。
“胡说!不丑,哪有丑。”
“我爹娘都夸过我,说我的字虽…虽不是大家,但也尚可,甚是娟秀,是能入眼的。”
说到后面,意识到自己方才对着皇太女使了小性子,陆蝶卿开始心虚,悄悄把脸往回缩。
然而小脸却被皇太女单手捏住。
她的唇都被捏变形了,微微嘟起。
郑雪宁好整以暇端详着她,毫无及时赶回天牢的急迫,反而耐心逗她。
“怎么,恼羞成怒了。不让本宫说实话?”
陆蝶卿知道自己理亏,她心虚,便睁着圆溜溜的杏眼不说话。
不丑,她的字才不丑呢。
小少女心中有倔强,不敢大声说,就在心里悄悄说。
郑雪宁几乎失声笑出来。
“让本宫来猜猜,你如今心中在想什么。”
她松开手。
陆蝶卿就飞快站直身子,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用小手揉了揉自己脸蛋。
这模样像极了猫咪被人捉住,一顿狂摸后,终于逃出生天,而后赶紧低头用小舌头将全身的细软毛发都舔一遍。
“想什么呀?我什么都没有想的。”陆蝶卿都有些怕和皇太女对视了。
每次都好像心里所有秘密被看穿,活像是站在对方面前,没穿好衣裳。
郑雪宁勾唇,笑成了潋滟众生的祸国大美人模样。
“那你来猜猜,本宫在想什么。”
陆蝶卿瞥一眼,被皇太女的美貌勾到,赶紧又移开目光,忍着咚咚咚的心跳乱猜。
“你…你在想回天牢。”
“错。”皇太女的回答斩钉截铁。
她将少女重新拉回来。
“本宫在想,花开堪折直须折。这姑娘的字虽丑,但人却不赖。”
她眸光如同火焰,陆蝶卿的小心脏整个被点燃,心都开始颤。
第46章太坏啦
——花开堪折直须折。这姑娘的字虽丑, 但人却不赖。
皇太女这般慢悠悠的说话,便让此时的氛围,变得更加…更加暧昧了一些。
陆蝶卿心口小鹿都快撞疼了, 今日短短一段前行的路,心跳翻来覆去蹦跶。
“你…殿下…”羞恼到不行了。
陆蝶卿抬手去推皇太女。
她小手软绵绵, 手骨也纤细, 触碰到郑雪宁时, 根本造不成什么威慑力。
郑雪宁自幼就习武,当然不是陆蝶卿这样根骨没锻炼过的少女可比拟的。甚至如果她不收着点力气, 陆蝶卿会推不动。
但皇太女非常配合, 在陆蝶卿推过来的时候,做出踉跄后退的样子,闷哼了一声。
“殿下?”
眼见自己轻轻一推, 就让皇太女这么痛苦地撞到了身后的石壁上。
陆蝶卿慌了:“你怎么了?”
她方才没有用力呀。
郑雪宁声音略带几丝压抑着的痛楚:“不怪你。伤势未愈罢了。”
啊?殿下受伤了?
陆蝶卿紧张起来,她缓缓靠近郑雪宁, 动作小心翼翼。
“哪里流血了吗?”
小少女很不知所措。
郑雪宁唇角笑容扩大, 终于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小笨蛋。”她捏着少女脸蛋, 笑容从未如此明媚过, 拨云见日一般豁然开朗。
“骗你的。”
过去十八年加起来,皇太女都没这么调皮过。
但在陆蝶卿面前, 不知不觉就展现了这样的一面,她逗着少女, 乐此不疲。
这可把陆蝶卿羞恼坏了,少女气鼓鼓, 软嫩腮帮鼓起,忍不住抬手锤对方。
“殿下太坏了。”
郑雪宁捂住心口, 蹙眉弯腰:“这次是真的。”
陆蝶卿立刻又担忧起来,扶住皇太女:“要不要去看太医?什么伤呀?”
郑雪宁将她一下拉到跟前,捏住少女脸颊。
“又-上-当-啦。”她一字一顿。
陆蝶卿气坏了。
小奶猫被逗急了,也会有脾气呢。
少女不假思索咬住皇太女的手背。
皇太女太坏了!
陆蝶卿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逗过。
兴许是因为在密道里,不会有旁人经过,这个世界只有她们两人,于是尊卑与身份,便也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郑雪宁开始褪除“储君”这层身份,变得生动鲜明起来。
陆蝶卿才敢猫儿一般,缓缓踩到人家身上,试探着露出自己的爪爪和牙齿。
郑雪宁一声不吭,任由少女咬自己。
但其实,这姑娘哪怕气急了,也没怎么用力,兴许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甚至没破皮。
“开心了?”
她低头,去捕捉陆蝶卿的眸光,浑然不在意自己被咬住的手背。
陆蝶卿理智回笼,开始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
“…”她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呀。
少女懊恼,羞愧,恨不得立刻躲到地缝里。
郑雪宁看出她的愧疚,便悠悠叹气。
“看来是解气了。”
陆蝶卿不敢抬头了。
她耷拉着脑袋,看着地面,心里七上八下,羞恼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但又掺杂了一些奇妙的自责。
皇太女把她救出来,她没好好感谢人家就罢了,竟还恩将仇报咬人家。
呜呜呜陆蝶卿,你没有良心。
少女自责,缓过劲儿来后,小声道歉。
“对不起…殿下,我该好好谢谢你的。”
这么一趟穿行密道的过程,一下子变得宛若温柔乡,让郑雪宁无法迈开脚步离开。
陆蝶卿就像老天看她过的太黯淡了,而放在她面前的一轮月亮,浅浅放着光芒,不会太过于刺眼,但也足够照亮人内心的阴霾和黑暗。
“本就是因我之故才牵连你,我救你是应该,不必多谢我。”
郑雪宁不习惯少女如此郑重的道谢。
尤其是,当她习惯了脱离储君的身份,而只是作为郑雪宁,站在少女面前。
那点儿对权势的敬畏感,会拉开她们之间的距离。
“还是要谢殿下的。”陆蝶卿咬唇,黑白分明的杏眼,透露出一股小鹿的纯洁依赖。
郑雪宁有时候会无法面对这样的眼眸。
因为它太干净。
她觉得自己经不起这样清亮的注视。
“我走了。”
郑雪宁按下了心底翻涌的情绪。
陆蝶卿立刻觉得,皇太女变回了初见时的样子。
高不可攀,距离感好强,明明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般遥远。
“殿下…”陆蝶卿下意识出声。
郑雪宁回眸,停顿了片刻,她捡起地上的火把,将它重新点上,示意少女拿在手中。
“左转到头,走到隔板的位置敲三声,会有人带你出去。”
郑雪宁指给她看,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走吧。”她推着少女肩膀,把她送到左转的地方。
陆蝶卿忽然很不舍得皇太女。
手中的火把,是她一开始觉得危险的东西,但如今到了她手中,是皇太女教她握住,她才能看清脚下的每一步路。
“再不回去,你爹娘该找你了。”
郑雪宁靠在墙上,冲她勾起唇,笑容散漫。
陆蝶卿想起爹娘,立刻心里着急起来。
“那我走啦。”
少女终于下定决心。
郑雪宁微微扬起下颚,不笑的时候,气质就变回了冷凝。
她看着强大、孤傲,但有自己的路,和主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迷路走不回去的人。
陆蝶卿握着火把走远了。
她顺着皇太女说的那样,照着左转的位置,一直走到尽头,约莫两炷香的功夫,她成功走出了密道。
密道的尽头,是皇太女的常宁宫。
张嬷嬷听见动静,忙将机关放下,让里面的人出来。
等看清陆蝶卿时却一愣。
“怎么不是殿下?”
这条密道,从建立之初,知道的人就只有皇太女和她身边最亲近的心腹。
而今竟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貌若天仙的小姑娘,张嬷嬷心里一咯噔。
陆蝶卿就解释:“是殿下引我从这里走的。她在里面,说先回天牢。”
张嬷嬷面上露出了难色。
“既是殿下让你从这走的,你也是可信之人。我就不管你了,你且先回罢。我进去找殿下。”
张嬷嬷不知为何很担心。
陆蝶卿心中不安,但记挂着爹娘,便匆匆绕开人多的地方回了家。
没到晚上,她就听到了风声。
有刺客侵入皇城,刺杀了二皇子。二皇子至今昏迷不醒,似是被废了子孙根。
这件事,本就是陆蝶卿知道的,她并不意外,但真正令她震惊和不解的,是第二件事。
——天牢中的皇太女,写了一封血书,服毒自尽。
陆蝶卿不敢相信。
第47章好想
才刚刚逃出生天, 就得来了这样的消息。
陆蝶卿的心,一瞬之间被高高抛弃,扔到了谷底。
密道里, 皇太女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陆蝶卿依然能清晰想起来。
她们在里面待了没有多久, 却好像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她的情绪在密道中, 上下起伏过数次, 甚至还恼羞成怒地做过一点儿不像自己的举动。
她咬了皇太女,还说对方坏。
她那些从小到大对爹娘, 都没有使过的小性子, 在皇太女这里展露了个彻底。
可是她却在安然无恙回家后,听到皇太女在天牢服毒自尽的消息。
这是假的吧?
不可能。
不会的。
陆蝶卿冲到了常宁宫,但到了那儿, 却又被重重守卫拦在了外面。
陆蝶卿体会到了,什么叫痛悔。
她的脑海变得完全空白, 仿佛什么都没想, 但又被各种东西装满。
关于皇太女的每一个细节,曾经说过的话, 在密道中分别时的举动, 都逐一浮现脑海。
陆蝶卿感觉自己是被放断了的纸鸢。
纸鸢的线被疾风骤雨吹来吹去,终于还是绷不住, 断在了雨夜里,而后被风雨随便拍打。
无法再回到常宁宫, 她一只手按住了怀里放腰牌的地方,心中绞痛。
“怎么会这样呢…”
她失魂落魄, 路上遇到了阿桑,也听不见对方的话, 只能看到对方张合的嘴,似乎在对自己说什么。
她像迷路了的人,找不到方向可以回。
“卿卿,卿卿,娘和你说话呢。你怎么了?天都黑了,怎么不回来吃饭?”
陆荷见女儿今日一直没归,特意赶出来寻,半道上看到了女儿像失了魂一般往家走,她一直低着头,秀气的眉头紧锁着,脸上说不出是哭还是困惑,和往日的鲜活灿烂判若两人。
“你去打听皇太女的事了?”
陆荷将女儿往家里拉,到家先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暖暖冰凉的手。
陆蝶卿却捧着茶杯,怔怔木木的,只有单薄肩膀一直在发颤。
陆荷看女儿这样,哪里还不知道,定是皇太女的事情打击太大了,才会让女儿这般。
“卿卿,此事只是宫中传来的风声,未必作准。你先不要关心则乱。”
陆荷并不知道陆蝶卿在短短一日里,发生的所在事情,她只知道女儿对皇太女过分关心,从前许是有了些交集,受了些恩惠,所以才会在听到了皇太女的事情后,如此受打击。
皇太女的事情,比起二皇子在自己的寝宫中忽然遭遇刺客,更加轰动人心。
哪怕皇城里的人知道,私底下不能去谈论这种皇室秘闻,也还是被震动到了。
不仅是陆蝶卿为此难过震惊,其他的人也都如此。
而这场风波中最最无法接受的人,还包括了稍稍显露出一些年迈的朝樱国皇帝。
作为天子,他最是多疑,所以才会在做了噩梦,找来天师占卜后,马上把目光盯准了自己的子嗣。
然后又很快去发动侍卫,挖地三尺的翻找皇室成员的寝宫,以寻找到证据。
从常宁宫搜出来的龙袍,可不就是一个放在明面上,足以让他马上给皇太女定罪的大证据?
而且是铁证如山,完全令人无法反驳和推翻的。
比起别人,老皇帝向来最相信的就是自己。
随着年龄增长,他也变得只相信自己。
对先皇后,他当初的确是有情意。但死掉的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的江山社稷?
何况就连皇后的面容,天子这些年都开始感觉模糊,慢慢想不起来。
困扰他更多的,是怎么才能保住龙体,更好地统治江山。
分布在他生活中的事情太多了,想不到皇后,似乎也没什么缺憾的。忘得多了,反倒是会好受一些,不用那么遗憾和伤怀。
就在天子想着该如何处理皇太女这样包藏祸心,想要弑君弑父的逆女时,二皇子遇到刺客的消息猛地传来。
老皇帝心中震惊,第一时间派人去找了太医,慌乱不已。
刺客能去刺杀二皇子,是不是也意味着也能过来刺杀自己?
能在皇帝心中占据分量的后妃并不多,先皇后也算是唯一的一个。其他的子女在他看来都差不多。
所以哪怕知道二皇子伤势严重,有可能成为一个阉人。老皇帝也只是震怒,觉得皇家的威严受损。
生怕被偷袭,老皇帝甚至没有亲自去探望昏迷的二皇子,只是让太医院的人精心医治。
反正他的儿女还有很多,哪怕没了二皇子,后面还有排着队的子嗣,可以在来日被重新放到储君的位置上去。
天子老了,便连年轻时的那些温情,都变得贫瘠苍白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天子收到了天牢里传来的消息。
——皇太女留下一封血书,服毒自尽。
这是老皇帝不曾、也不敢想的事情结局。
他毕竟还是对自己和先皇后唯一的孩子有感情的,否则也不会只是把皇太女打入天牢,却不曾真的下令斩首。
随着皇太女服毒自尽这件事带来的冲击,由狱卒和太监呈上来的血书,摊开在面前时,看着上面的字字句句,愧疚和痛惜,更深一层的冲击着老皇帝的心。
他觉得无措,震惊,伤心,惊疑不定。
“何至于此?”他喃喃着,手在哆嗦,仿佛一瞬间真的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
此刻不再是一个怀疑子嗣谋夺皇位的君王,而只是一个民间的老父亲。
皇太女用死,将他从皇位上扯了下来。
种种复杂情绪冲击着老皇帝,以至于当他看到那封字字泣血的血书时,久违地想起了当年的先皇后。
也想起了曾经的那点血脉亲情。
老皇帝脑海闪过当年皇后躺在病榻上,临死之前紧紧握着他的手,求他善待他们唯一的孩子,让雪宁将来能成为储君。
“陛下…善忘,天子薄情…但臣妾信陛下,会…善待我们的宁儿…予她储君…之位…臣妾在九泉之下…也能…”
皇后拉着他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叮嘱,甚至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人已经没了气。
那时是真心实意的痛过,失了发妻,哪怕坐拥天下也无法挽回。
于是在那之后的很多年里,哪怕许多人传,皇太女命格太硬,才会把皇后克死。
皇帝也依然记着发妻的叮嘱,一直护着嫡长女,下定决心要把江山留给他和皇后唯一的孩子。
可是人是善变的,十五年过去,十五个春秋,* 雪都下了几十场。
皇帝的爱意和愧疚,也被三年一次的选秀给磨平了。
血书上,每一个字都提醒着皇帝,他愧对了发妻,他送了他们的孩子去死,甚至是亲手逼死她。
他怎么会不知不觉变成了这样?
那些早就被淡忘的情感,在面对唯一的嫡长女服毒自尽以证清白的举动时,被完全激发了出来。
躲在自己寝宫内,生怕也遇到刺客的老皇帝,在看完了血书后,几乎是扯破了嗓子激动喊着。
“来人!快来人啊!给朕把皇太女救回来!去救她!”
那些年少时,在他皇位还不稳,与先皇后两小无猜的情感,全都涌到了心头。
老皇帝踉跄着身形,甚至等不及别人去天牢救皇太女,自己就要去牵马奔过去。
大太监孙总管跟在身后,及时拦住了皇帝。
“哎哟,陛下,太医已经赶去天牢,他们一定会将小殿下救回来的。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陛下别急啊。”
老皇帝这些年沉迷于炼丹长生,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碰马,如今怕是翻身坐上去,就会立刻被马给颠下来,早就已经没了当初攻打各国的英武。
如今皇宫里人心惶惶,甚至可以说是很动荡的。
一国储君莫名被下入天牢就罢了。
二皇子也在自己寝宫,遇到了刺客,还昏迷不醒,甚至这辈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了。
皇太女却在天牢中服毒自尽,写下血书以证清白。
桩桩件件事情碰撞到一起,就像是暴风雨叠加,让整个皇宫都变得风雨交加起来。
大太监也是跟着老皇帝,看了很多宫中巨变的人,他见过许多人浮浮沉沉,当然明白,人心如此涣散不是好事。
一个王朝最重要的就是民心,而皇帝和储君则代表着社稷的根。
倘若连上面的朝堂都乱成一团,更别提下面的百姓了。
若天子在这个时候再出什么事,其他附属国恐怕也会虎视眈眈,趁着这个时候造反,继而扑上来分一块肉…那结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朝樱国的天子最终还是被大太监劝了回来,没有再上马。
但等皇太女被人带回常宁宫时,天子几乎是立刻就过去探望了。只不过身边守卫重重,禁卫军将皇帝前呼后拥保护着。
常宁宫里,张嬷嬷守在床榻上,默默垂泪。
其他宫人也都低着头,眼眶发红,心中惊惧,恐惧着最坏的结果出现。
外人都道皇太女脾气差,不把人的命当命,恐怕将来会是个暴君。
但她们都知道,皇太女其实很好。
他们常宁宫的下人不会被打,也不会被责骂,甚至就连月银都比别的宫人要多一截。
皇太女只是性子冷淡,不喜旁人聒噪罢了。
老皇帝一进宫,就闻到了药味。
太医过来跪下:“回禀陛下,臣等已经将殿下手腕上的割伤包扎好。只是…外伤好治,但中的毒…实在是棘手。”
太医们磨磨蹭蹭,不敢说实情。
躺在榻上的皇太女,面容苍白,几乎已经没有了血色,这副眉眼瞬间让老皇帝想起了当年皇后离开时的样子。
那种痛是真实经历过的,如今再看到一下子就被重新拉回了那种情境。
他不能再一次失去自己的亲人了!
老皇帝几乎是对着太医院的人咆哮。
“把她治好!一定要把皇太女治好!”
“若是治不好,朕要诛你们九族!”
太医们个个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心中暗暗叫苦。
皇太女的心脉已经很弱了,他们谁都没有把握把她救回来。
可看陛下的样子,分明已经是暴怒,谁都不敢在天子雷霆之怒的时候把真实情况说出来,以免惹恼了对方,当下就掉脑袋。
众人只能把脑袋先别在裤腰带上,想着先把皇太女的命抢回来。
不,是他们自己的命。
皇太女能好,那他们都好。
若是皇太女救不回来…恐怕他们也走不出这个常宁宫。
所有太医憋足了劲去治皇太女。
就连在二皇子寝殿的两个太医,也被紧急喊了回来。
“你们去哪!回来!”
三皇女为此愤愤不平,但这个时候却没人理她。太医们提着药箱,脚下生风,走得头也不回。
三皇女守在二皇子寝殿中,和自己的母妃开始抹泪。
怎么好端端的,出这么一桩变故。
事情发生的突然,三皇女一时之间倒是没有联想到陆蝶卿身上。
毕竟在她看来,这姑娘只是一个瞧着弱不禁风,甚至一只手都能推倒的弱女子,如何能与那刺客扯上关系。
只是三皇女还是将陆蝶卿记在了心里。
想着等二皇子醒来后,好好问问皇兄,那刺客到底长什么模样,为何会忽然出现刺杀他,而且还是对着那种地方下手。
难道是此前皇兄做的事情,太过于龌龊,才会让刺客也看不下去,选择这么刺杀皇兄?
三皇女想不明白此事,但并不妨碍她心里知道,二皇兄有此一劫,约莫和从前做的事儿相关。估计私底下得罪了仇家,才会招来此祸。
当朝樱国天子发着雷霆之怒,让太医院的人尽力医治皇太女,甚至发了告示,想找到神医去把皇太女救醒时,整个皇宫一片混乱。
陆蝶卿经常绕着常宁宫的宫门,在外面打转。
几次被侍卫看到驱赶,她差点将腰牌拿出来,可想到此时皇太女还在昏迷,她不敢轻易动用腰牌,每次只能灰溜溜再离开。
连着三日,皇太女都没有醒来,哪怕站在常宁宫宫门处,她似乎也能听到天子的咆哮声。
这三日,陆蝶卿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每当夜晚,陆蝶卿都会在心中自责,抱着自己的小人偶掉眼泪。
然而这几日,往常都会到了夜里准时出现的小人偶,也不知为何没了动静。
小少女不知道抱着自己的小人偶,回忆了多少遍在密道里和皇太女的对话,然后生出无尽自责。
她不怎么吃东西,人瘦了一圈,本来就苗条,如今瞧着更是弱不禁风,巴掌大的小脸只剩一双明亮眼眸泛着哀愁。
陆荷都看出了端倪,过来安慰她。
“女儿啊,娘知道,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想必…能从那位手中得到腰牌,平日里是被看顾着的。你心中本就记情,这会儿不好受。但你该知道,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也是有定数的。个人有个人的命。”
陆荷生怕女儿想不开,便循循善诱劝导她。
“你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想必皇太女如今被整个太医院和天下的名医围着,定能吉人天相。”
其实和女儿说这些时,陆荷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听说皇太女在天牢中服下的这毒,很是棘手,若遇不到神医,药石无医,人会在睡梦中死去,几乎没有例外。
陆荷打听到这些,也是因着这药名三日花,曾经也在闪国出现过,她才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如今陆荷担忧的,是自家女儿的未来。
朝樱国宫廷因着皇太女和二皇子的事儿,近来大乱,恐怕朝樱国皇帝是没什么心思去应对使臣的。
到时候,闪国的使臣来了,还能如愿将女儿带回去吗?
她担忧的是这个。
但这些话,在这个档口,又是不能和女儿明言的。否则按照卿卿的性子,怕是会为了这个和自己怄气。
其实陆荷也是能理解的,十五六岁刚及笄的少女,正是将情谊看得很重的时候,可等到她将来再多经历一些事儿,就会明白,再好的手帕交,在自己的前途面前,也没那么重要。
陆荷看女儿,就像在看从前的自己,未尝没有一点替女儿感到担忧和遗憾的意思。
太过重情,是要受伤的。
何况还是在她们自己都弱小的时候。
“想开些,生死有命。卿卿,听娘的话。”
陆荷拍了拍女儿后背。
陆蝶卿没听懂娘的言外之意,她这两日连和小人偶倾诉的机会都没有了,心中憋闷焦急,忍不住哭着对娘道。
“我…我那日被二皇子的人带走,危急时刻,是皇太女派人救了我。我欠皇太女的,不只是之前的那些帮助。”
“若她死了,我真的这辈子永远欠她,我好后悔,恨我自己。”
明明那日在密道,皇太女就在跟前,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多和对方说说话,却什么都没有问清楚,就这么离开了。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陆蝶卿还是没有把皇太女从天牢中走密道出来的事儿告诉娘。
她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
皇太女既然相信她,才会把密道的事情分享给她,那无论如何,她都要保守秘密。
保守秘密就要从自己开始,才能真正作数。
倘若自己告诉了亲近的人,那么旁人也会有亲近的人去告诉。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秘密便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
密道的事情非同小可,陆蝶卿下意识觉得,皇太女可能提前布置过一些局,是不能与人言的。
可是…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这种程度,皇太女为何还要在服毒之前,特意赶回来救自己?
她想不通,脑袋好乱,心里也好乱。
心疼。
陆蝶卿抱住脑袋,眼泪扑簌簌掉。
人生中最大的毁灭打击,落在她及笄的这一年少女情怀上,真的好痛。
陆荷见女儿如此难过,叹息了一声。
“我不知此事还有这些插曲,这样看来…皇太女的确是对你有大恩。”
“二皇子想对你不利?他的伤与你有关?”
陆荷又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陆蝶卿迟疑着点头。
她没法和娘隐瞒这一点。
“刺客出现,我就趁乱跑了…”
陆荷开始在原地踱步,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这样不妥,不妥…”
朝樱国宫廷里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女儿却被卷入了这样的纷争中。
就在娘俩想着此事时,忽听外头有太监的声音。
“陆姑娘是住在此处吧?”
两人一惊,对视了一眼后走出去。
白铭已经挡在了院子里,正在和孙总管周旋。
“不知公公来此,是为了何事?”
夫妻俩就陆蝶卿一个孩子,猛不丁见有宫人来找,心里就开始咯噔。
大太监脸上笑眯眯的,很是和颜悦色。
“皇太女醒了,咱家来就是带陆姑娘去见殿下的。”
孙总管是陪在朝樱国天子身边,看着对方从当初的太子,一直变成如今的九五之尊,又到如今稍显年迈的模样。
他可是很清楚,经过这一遭,皇太女在陛下心里的分量,反而变重了。
也是命大,皇太女从鬼门关走一遭,被重新救了回来。
也亏了刚好有一个云游天下的老神医,经过此处,知道了皇太女危在旦夕。
神医揭了皇榜,这才在今日进宫,将殿下救了回来。
这番大起大落,孙总管在一旁看得分明,知道皇太女在陛下心中位置,几乎已经是不容变动了。
储君的位置,反而因祸得福,真正坐稳了。
而皇太女醒来后,没有问旁人,却是第一个想起了这住在冷宫旁边的闪国小郡主。
孙总管方才还不解呢,如今过来一瞧,登时心里门儿清。
恐怕是这闪国小郡主花容月貌,在皇太女心中留下了印子。
在来之前,孙总管就已经查清楚,知道陆蝶卿就是皇太女没出事之前,特意带出宫去的那个宫人。
总之,不论如何,闪国郡主不再是先前人人都能欺负一下的“冷宫”质子了。
听到孙总管要请陆蝶卿去常宁宫。
陆荷和白铭对视了一眼,心里都不放心。
别怪他们自私,实在是和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贵人打交道,他们一定是下位者,丝毫没有拒绝的余地。
陆荷心中感激皇太女对女儿的帮助和重视,但又担心对方太过于重视女儿…
相比于这对夫妻俩的谨慎和担忧,陆蝶卿整张小脸一下子就放光,好像长开的小花苗重新活了过来。
“殿下醒了?”
她冲到了孙总管面前,哭了三日的双眼,肿成了核桃,人也清清瘦瘦,仿佛风一吹就倒。可这会儿,眼睛却明亮到宛若星辰亮起,就连孙总管都有些愣住。
这几日陆蝶卿吃不好喝不好,睡也睡不着,整个心一直在受到煎熬。
她好怕皇太女真的会出事。
无尽的自责和懊悔,几乎要彻底击垮了她。
但好在!皇太女醒了!
陆蝶卿一下子容光焕发,脸上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孙总管手里的拂尘挥了挥:“陆姑娘如今可方便跟咱家去见殿下?”
“方便!”
小少女几乎是快跳起来的那种高兴,本来眼尾微微下垂,眼眶也是红彤彤的,一看就是私底下哭过好多次。
也因此,如今的表现,也更加让人感叹。
陆荷欲言又止:“…”她想和女儿一起去。
然而孙总管眸光落到白铭和陆荷身上时,却皮笑肉不笑,显然是只来请陆蝶卿一人,不会通融别人跟过去。
陆蝶卿没注意到爹娘的神情,只看着孙总管,脸上带着期待。
“我们赶紧去吧!”她催促。
往常见到这些在贵人身边的大太监,陆蝶卿都是避着的,甚至会刻意保持距离,显露几丝谦卑。
如今这些东西都被她忘到了脑后,只剩下望穿秋水的焦急。
她想见皇太女,好想好想。
*
三日并不足够让郑雪宁手腕上的伤口好转。
她割开了手腕,写了血书。
她写的每个字,都是权衡计算后,足够打动父皇,甚至让对方悔恨,才写下的。
常宁宫里的人,几乎是铁板一块,人心稳定。
所以二皇子刚刚买通宫人,对方就马上来自己这边坦白一切。
郑雪宁将计就计,任凭龙袍被放在常宁宫。
被打入天牢,是她预估到的处境。
血书该怎么写,也是她提前了好几个日夜,推敲了父皇在性格上的弱点,写下的攻心计。
她要把这盘已经下不去的棋彻底掀翻,然后重新下。
天子的悔恨和愧疚,可以利用。
苦肉计也成了必要的一环。
割腕时,只是伤口看着吓人,却避开了真正的要害。
服下的毒,也算准了日子,让早就寻到的神医,装作无意经过进宫化解。
每一个环节,郑雪宁都静静看着它发生,甚至在必要的时候,推一把,让它看着更激烈。
她料准了一切,料定天子的反应,料定自己的翻盘,料定…
但她唯独没料准的是,在看到那爱哭的少女冲进常宁宫,一把冲到她怀里放声大哭时,自己忽然纠扯着痛起来的心。
“呜呜呜殿下!你没事太好了呜呜,我以为你真的要死了,殿下你都没有告诉我,你背着我服毒,我不知道…呜呜呜…”
“我那天不该走的…是我不好呜呜呜殿下…”
后怕的少女,几乎团成了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小猫咪,不住往皇太女怀里拱,哭到眼泪成串落,像个小孩子那样的哭,不讲什么形象,只有放松下来的伤心和懊悔。
陆蝶卿是真伤心了。
她紧紧抱住皇太女不撒手,眼泪蹭在人家衣裳上,脸蛋窝在皇太女脖颈,哭到打颤。
张嬷嬷看到这一幕,也跟着抹了把泪。
孙总管止步在殿外,听着这哭声感叹——这才是真情啊,也难怪皇太女刚醒来,就要见对方了。
常宁宫的宫人,在张嬷嬷的示意下,一个个悄悄退出了寝殿,给二人留出空间。
陆蝶卿哭成了撕心裂肺的小花猫,脸上眼泪根本擦不完。
郑雪宁被她哭得鼻尖也跟着酸。
她反手拥住少女,将她抱到腿上,轻轻环住了人家的纤细腰肢。
“对不起。”
郑雪宁将下巴搁在少女脑顶,声音轻柔到宛若春风吹过。
“我错了。”
她不用本宫,也不再端着皇太女的架子,温柔到叫陆蝶卿更想哭了。
“我不该让你难过。”
郑雪宁看着怀里的少女,心又酸又痛,想扯出一个笑来安抚少女,但眼泪却也跟着落下来。
第48章妩媚风情
陆蝶卿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 哽咽更加浓烈了。
鼻子几乎已经完全堵住,她说话也都是哭腔,但小少女还是要继续说。
“凡事都会否极泰来的, 它是会有转机的呀,人的性命呜呜最重要, 命只有一条, 倘若真的没救回来, 你就没了…”
陆蝶卿虽然是质子,生长在朝樱国的宫廷里, 被克扣过发放的东西, 生存也拮据,没有漂亮衣裳穿,也没有首饰。
偶尔也被一些宫人欺负排挤, 知道朝樱国不是她的家,心底会难过伤心, 还会想象自己有了人偶, 能改变一切了,终有一日能带爹娘回到故乡。
但她的一切不幸与伤感, 也只是建立在这些小的日常上, 并不涉及生死。
她一生下来就有爹和娘,她只要回到家中, 就会是家中的宝贝,不会害怕。
她是…顺遂的。倘若和皇太女比。
陆蝶卿从前疑惑过, 皇太女这样的人,生来就拥有一切了,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万民江山都是她的,为何还会对人偶师感兴趣?
她好奇过,皇太女这样的人,也会有苦衷吗?
直到今日。
她的心和皇太女的心贴在一起,她挨着对方,抬眸时,看到皇太女也会掉泪,她就忽然觉得,原来这个人生活的这么不容易。
她觉得心疼。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想要去死的。
只有被逼到绝境了,才会想要一死了之。
她想象不到,在天牢中关着,皇太女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利用密道去把自己救回来,又赶回天牢去面对储君的命运赴死。
血书是用血写的吗?
她割伤了哪里?
陆蝶卿看到了皇太女被包扎好的手腕,白布刺目。
她一下子就知道那封血书,是从哪里取的血了。
少女嘴唇一抿,轻轻拉起皇太女的手腕,托在掌心细细地看,越看越难过。
“你怎么这般待自己…”
眼看小少女要在自己跟前活活哭碎,郑雪宁心中泛起无限愧疚。
她缩回手臂,圈住对方,轻声道。
“只是…意外。很快就会好,这点小伤,不用放在心上。”
——哄陆蝶卿是一件需要学习的事情。
皇太女依然做起来生疏。
但所幸,她无论学什么东西,领悟能力都比较强,她会把这件事学好。
“我现在不是好好在你跟前么。”
她揉了一把少女的头发,入手青丝顺滑。
陆蝶卿却止不住自己的难过,根本没法被哄好。
皇太女过去的冷淡和强大,在她眼中好像一下子褪去了螃蟹坚硬的壳。
或者,那不是螃蟹,而是一个含着珍珠的牡蛎。
牡蛎看着坚硬,但长出那样的壳,只是为了保护里面柔软的身体和珍珠。
如果皇太女不强大,也许她也会被伤害。
感同身受这个词语,要真正体会到了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和悲欢,才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陆蝶卿好心疼皇太女。
“害怕。”她缩在皇太女怀里,小手还扯着人家衣襟,手指捏紧到泛白。
郑雪宁知道她的后怕,抬手轻轻抚摸了少女单薄的背。
她的安慰无言。
寝宫里忽然一片安静,没有人出声。
陆蝶卿靠着皇太女,好一会儿缓过来情绪,抬眸看着对方,漂亮的杏眼一眨。
“郑雪宁真笨。”
大概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都不叫人家皇太女和殿下了,直接开口叫名字。
她摆出小表情,绷着小脸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忍俊不禁。
“哪里笨了。”郑雪宁挑眉,艳丽的眉眼自带妩媚风情,尤其是在让自己卸下了心防的少女面前。
陆蝶卿鼓起脸冲她略略略:“君子都知道报仇十年不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做人要知道等待蛰伏。”
服毒自尽这事儿,对她的影响太大了。
到这个时候,少女还不忘记逮住机会给人家讲道理。
郑雪宁这样高傲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没有什么和善情绪的。
她就连对自己的父皇都会冷淡的计算和权衡利弊,如何让自己生存的更好。
但在面对陆蝶卿时,那些泡在阴谋诡计中的一切左右衡量,全成了泡影。
她满心满眼只能看到少女的眼泪,和对方藏在眼神背后的心疼。
这种眼神,她有很多年没在旁人身上看到了。
郑雪宁抱住陆蝶卿的力道有点紧,几乎要用力深深把她嵌入自己的生命里。
“算了,你说得对。”
“我的确是笨蛋。”
她没有还嘴,也不像在密道里那样,总是逗着陆蝶卿。
皇太女忽然好乖。
陆蝶卿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和皇太女说。
可是真正到了重逢的这一刻,看到对方安然无恙在自己面前,那些话就都从脑海消失了。
何况对方还服了软,这太难得啦。
陆蝶卿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剩下一句“以后你不要这样了”,被她哽咽着重复。
“好。”郑雪宁轻轻颔首。
她垂眸看怀里的少女。
陆蝶卿抿着唇,漂亮的杏眼瞧着都是晶莹泪意。
这三天几乎把她过去一辈子的眼泪掉光了。
她根本没有睡着过,一直想着皇太女。
原来把一个人放在心上,焦急担心,为对方的安危所担忧,是这么身不由己的一种感觉。
她眼尖地发现,皇太女脸上还有一点泪痕。
陆蝶卿伸手去替皇太女擦眼泪。
郑雪宁却微微偏开了脸,耳根发红,声音比平日里含糊一些。
“我不是有意让你难过。”
她只是没想到…走的这一步棋,会让少女为自己如此伤心。
兴许在她心里,早就已经习惯了孤家寡人。
她没有后路,也没有什么脆弱的软肋,于是便能把自己变成一把剑,大刀阔斧去置之死地而后生。
反正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成王败寇她赌得起。
只是她忽略了,她作为人偶陪伴的那个小姑娘,是个心善又柔软的人。
她会把这姑娘的心弄碎。
“对了,和我说说你的人偶。”
郑雪宁试图转移话题。
陆蝶卿却沮丧地低头,一下子又没了生气。
“心心她又不见了。”
原本这几日见不到皇太女,她还想着让心心偷偷溜到常宁宫,好看看殿下怎么样了。
却没想到连着三日,她的人偶都没有过动静,哪怕她重新燃香点灵,木头人偶也一动不动。
沮丧中,她的脸蛋被人托起。
郑雪宁意味深长注视着她。
“想她了?”
被皇太女这般注视着,脸蛋也在人家指尖捏着,陆蝶卿猛然意识到,她她她…她正坐在皇太女身上!
她下意识想往后退,跳下来,然而腰肢却被郑雪宁抵住,后退不得。
“回答我。想不想她?”
皇太女的语气悠长,并不凶也不冷,可眼神却莫名幽深,这让陆蝶卿心慌。
少女的视线开始躲闪,嗫嚅着吐出了真心话。
“…想的。”
呜呜呜怎么回事啦,她竟然在皇太女面前心虚。
说想心心又怎么了嘛,她下意识有些不敢。
第49章亲密
能把这句“想”说出来, 尤其是当着皇太女的面,真的好不容易。
陆蝶卿也说不上来,她为何会这般…支支吾吾。
她和皇太女之间的距离, 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
腰部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部位,可却被对方这样摁在怀里, 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反抗能力。
郑雪宁看小姑娘这么乖, 杏眼如此清亮, 心中就软了两分。
“我已经令人去寻玉山竹了。快的话,明日就能给你送来。”
的确是该给自己的人偶身躯换一个壳子了。
郑雪宁松开手, 让小姑娘能站直身子跑开, 但唇却勾着,像极了故意纵容小猎物跑开的大猫,一股子欲擒故纵。
陆蝶卿有些惊喜:“明日就能有玉山竹?”
她之前翻阅典籍的时候看到, 玉山竹比较珍稀,是长在了距离朝樱国三千里之外的西海, 非常罕见, 就以为要得到它,得费很大的功夫。
郑雪宁微微颔首:“嗯。”
两人正说着话, 张嬷嬷领着其他的宫人进来布置饭菜。
陆蝶卿看到这一幕, 立刻开口。
“那我走啦。”
爹娘还在家里等着呢。知道皇太女没事,她心就放下来了。
郑雪宁起身, 拉过她坐在了椅子上。
“吃饱了再回去。”
两人动作熟稔,这让张嬷嬷余光注意到了, 心中微喜。
她看着皇太女长大,从前一直心疼殿下孤身一人, 又不怎么和人说话,心房紧闭, 就容易把自己闷出心事来。
眼见陆蝶卿得了殿下的眼,二人相处自然,她心中甚至是感激陆蝶卿这姑娘的。
一桌子好菜,远胜当初在巨凤祥酒楼吃的,色香味都俱全。
陆蝶卿只是看了一眼,肚子就开始咕咕咕叫。
呜呜呜三天没好好吃饭,她根本经不起美食的勾引。
张嬷嬷见陆蝶卿还在犹豫,知道自家殿下不擅长开口劝人,立刻热心地过来道。
“陆姑娘,我们殿下身体还未恢复,吃饭没什么胃口的,若是你能陪着一起用点…她胃口方能好点。”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一桌子好菜好饭也仿佛在跃跃欲试着散发香气,来吸引陆蝶卿留下来用饭。
少女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回眸看皇太女。
郑雪宁看出她心中松动,若无其事开口。
“张嬷嬷,替陆姑娘跑一趟,说清楚本宫留她用午膳。”
张嬷嬷立刻点头应是,末了还转头看陆蝶卿。
“陆姑娘不用担心,老奴跑一趟,你爹娘就安心了。”
陆蝶卿张了张唇,没说出话。
好吧,那就留下来吃饭!
午膳陆蝶卿被留在了常宁宫。
少女起先还有些矜持,不好意思去夹自己喜欢的菜。
然而皇太女却好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她的眼神但凡落到一道菜上久了点,一旁的侍女,就已经贴心的在皇太女的示意下,将菜调了个方向,全部放到了陆蝶卿面前。
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呢,但几次之后,陆蝶卿吃上头了。
啊呜好好吃。
少女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大快朵颐之下,吃的香喷喷,像只饿坏了的小花猫猝然被投喂。
吃了一半,肚子里没有那么饿了,陆蝶卿终于想起来,自己如今在哪儿。
天啦,她在皇太女的寝宫里。
她怎么吃成了这样,活像是无家可归的小流浪。
还是要点面子的,陆蝶卿悄悄放下筷子,用湿漉漉的漂亮眼眸去看皇太女。
皇太女正低头喝羹汤。
还在养身子的殿下,一头青丝只是简单撩起用发簪固定住,所以就少了平时的那种冷意,反而多出了柔软。
殿下长得好漂亮呀。
陆蝶卿看人家第一眼的时候,只是怕自己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样子,被看到,会丢人。
可看完第一眼,脑子里就冒出来“倾国倾城大美人”这几个字。
心里像有个声音在响,小猫爪子悄悄挠着她心尖尖在说“再看一眼”。
陆蝶卿正襟危坐,这会儿莫名觉得害羞,脸蛋开始发烫。
她没抵得住心中声音的诱惑,悄咪咪抬眸,又看了一眼。
是真的好看呀。
以前虽然也知道皇太女是个大美人,但这只是一个印象,却并没有像今日这般牵动自己的心,仿佛对方的每个五官和细节,都是长在她的喜好上。
陆蝶卿,你怎么回事呀。
少女意识到自己这样偷看皇太女,像个贪恋人家美色的小贼。
看了一眼不够,又去看第二眼,简直像人家登徒子。
甚至…在她忍不住瞅皇太女的时候,脑海冒出了她今日冲进寝殿,扑到对方怀里的画面。
皇太女身上香香的,但今日掺杂了一点儿药香,更令人心疼了。
殿下身上好软,怀抱尤其。
“看够了吗?”
忽然一道声音,让陆蝶卿回过神。
她看向皇太女,发现对方放下了手里的羹汤,正靠在椅背上,慵懒看向她。
“你看了本宫一眼一眼,又一眼。”
皇太女的语调慢悠悠,陆蝶卿被抓包了,心虚地垂下了眼。
“我…”无法狡辩。
方才自己的确是看了皇太女好几眼。
陆蝶卿感觉自己的脸快烧起来了,尴尬害羞,还有浓浓心虚,令她如坐针毡。
以前面对皇太女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呀。
今日这是怎么了。
郑雪宁欣赏着少女局促不安的模样,半晌,才开口道。
“你想不想去彩云书院。”
咦?
猛不丁听到这话,陆蝶卿有些恍神。
她弄不清皇太女提起这话的意思。
彩云书院是那些皇室成员,还有各种王侯贵族的子嗣读书的地方。
她…她还能去那儿吗?
郑雪宁见小姑娘茫然的样子,就知道对方肯定没敢往那方面想过。
她敲了敲桌面。
下一瞬,从外面进来了两个宫女,抬着一个箱子放到了地上。
张嬷嬷笑着将这箱子打开。
里头是两套彩云书院的裙子,还有一副文房四宝。
郑雪宁给陆蝶卿倒上了一碗花茶。
“尝尝。”她袖子拂过,优雅姿态令人联想到天上仙子。
陆蝶卿就木愣愣用小手捧着碗喝,压压惊。
小少女低着头喝茶,小口小口地抿,双眼却是放空的,瞧着睫毛一扇一扇,可爱到无法言喻。
郑雪宁不由心中浮现了一圈一圈涟漪。
“怎么不说话。”她用冷静的言语,来掩饰内心的悸动。
陆蝶卿就小小声回答。
“我也能去书院读书吗?”
从未听说过质子可以进朝樱国的彩云书院的。
虽然心里很想去啦。
皇太女的声音,冷清一如从前。
“本宫的人,为何不能去。”
陆蝶卿怔住,水汪汪的杏眼落在皇太女脸上。
第50章同床共枕
彩云书院是个什么地方呢。
陆蝶卿从前还真想过。
但那时候, 她只是抱着一个听故事的心态,听娘说起这个地方。
幼时读书习字,几乎都是靠娘教她, 纸墨笔砚贵重,靠他们一家子慢慢攒铜板, 根本不容易弄到。
于是娘会弄来一堆沙子, 洒在院子里的地上, 而后找来树枝,让她握在手里, 一个字一个字写。
起初娘只是一笔一划, 教她每个字怎么写,后来又说起一些典故。
陆蝶卿记忆中,听娘讲过很多有趣的故事。
娘说起从前在闪国的日子时, 整个人都会变得神采飞扬,这时候爹就会在一旁看着娘, 眼神心疼。
陆蝶卿就会想,*倘若…倘若她也生在闪国,是不是她也会和娘一样, 能去学堂读书, 能认识更多的朋友…
这些想象,贯穿了成长的历程, 开过花,只是没有结果。
羡慕若是不能落到地上实现, 就会变成虚幻的空想。
陆蝶卿是个体谅爹娘的好姑娘,她从小就知道怎么避免自己多想, 尤其是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然而皇太女却像在养一个小宝宝,一点点哄着这个宝宝胃口渐渐变大。
许她进藏书楼, 往后就不用再躲躲藏藏。
给她腰牌,让她能自由出宫。
带她去酒楼吃饭,还帮她记着爹娘,带回去一份让家人品尝。
帮她找玉山竹,让她能有更好的材料去做人偶。
在她陷入危难时,哪怕身在天牢也要用密道出来及时救她,护着她回家。
还…允她去彩云书院读书。
陆蝶卿心中被温暖充满,关于皇太女,对方给的每一点恩惠,都汇集在一起,成了海洋。
她被海洋吞没,却不觉得害怕,只有无边的感动。
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爹娘当然待她好,疼她,但有血脉亲情在,爹娘的好是从她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日起就存在,于是早就习以为常。
但皇太女的不是。
她几乎是这座皇城的主人,地位尊崇,该有很多人很多人想着讨好靠近。
就像一个巨人一般,跨越在皇城的每一道大门上方,本该看不到下面活着的小蚂蚁的。
可是她却很幸运的被看到。
巨人想把蚂蚁也放到肩膀上,让小蚂蚁也看看这个世界更好的模样。
“殿下…”
陆蝶卿本来不想哭的,但她是个情绪敏感又充沛的人,忍不住鼻酸。
郑雪宁一怔。
怎么又哭了。
她无奈又好笑,隔着桌子触碰少女的脸,替她擦眼泪。
“哭什么。不愿意去么?”
小哭包过于柔软,好像一戳就会出水。
陆蝶卿哽咽,冲她摇头。
“愿意。想去。没有不愿意。”
只是皇太女待她太好了,她不知道该拿什么还。
娘常说,人贵在明白自己的处境,有自知之明。不能做螳臂当车的事,自然也不要去做那等过于攀龙附凤的人。
她心里虽没存着特意去攀附皇太女的心思,但如今的的确确,是在从对方那里得到好处。
这让陆蝶卿不好意思,又有些无名的心虚与担心。
“既不是不愿,为何这般?”
郑雪宁点了点少女鼻尖,一只手撑着侧脸,静静注视陆蝶卿。
一旁的张嬷嬷,眼观鼻鼻观心,并不抬头看不该看的。只不过这心里却忍不住感叹,殿下从来就不是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对人。
许是因着头痛的缘故,殿下受不了聒噪和各种动静,常宁宫里的宫人就都养成了走路不发出声音的技能。
从前可从来没见过殿下,如此耐心温和与人说话的模样。
可见这陆姑娘,是在殿下心中不一样的人,想必占的位置,也非同一般。
张嬷嬷琢磨着,开始揣摩自家殿下的心思。
——到底是把陆姑娘当成了手帕交和知心姐妹相处,还是…
她悄悄竖起耳朵,留意着两人的相处,以确定是不是后者。
“受你的恩惠太多了,我该怎么回报殿下?”
陆蝶卿踌躇着,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她两只放在桌下的手不住绞着,很不安,想拒绝,但又因为每次皇太女给的东西都太想要了,太戳中内心了,而无法拒绝。
郑雪宁收回手,指尖沾了少女脸上的泪珠,她也不擦,只静静收拢成拳,像是在借此感受眼泪的温度。
“真的想回报本宫?”
她慢悠悠反问。
陆蝶卿忙不迭点头,小脑袋透出一股没有心机的可爱。
郑雪宁就缓缓弯唇笑,红唇格外勾人眼球。
“暖床。”
陆蝶卿一顿,但许是几日之前听过这样的回答,便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
她柳眉微蹙,唇也抿着,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看样子竟然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是否要答应。
一旁正大光明偷听的张嬷嬷,却差点被口水呛住。
咳咳暖床?!
这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个一本正经的殿下,能对一个天真无邪的纯情小姑娘说出来的话?
啊殿下啊,你真的还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殿下?
张嬷嬷的眼睛差点掉到地上,下巴也差点没合拢。
听听这是什么话啊殿下。
不怪张嬷嬷这般震惊,在她心里,她家殿下堪称洁身自好的典范,一心兢兢业业搞事业,从不流连任何花丛。
毕竟若是皇太女有意,三年一次的选秀里,都能从里面提几个秀女来房中伺候,若是想要美男子,也自然有许多大臣的子嗣想排队。
但皇太女从来没这个心啊。
张嬷嬷没缓过来,还在怀疑自家殿下是不是里面的芯子被人掉了个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那边陆蝶卿在经历了一番自我挣扎后,弱弱开口。
“是…什么样的暖床呀?”
若是只同床共枕,就像和小人偶心心那样的,她也不是不行。
但若是那种…那种的,就不行。
少女脸上绯色动人,天香国色莫过于此,潋滟的眼眸藏着几分羞和忐忑,看的人心跳都漏了几拍。
郑雪宁本是说着这话,逗逗这姑娘的。
她知道对方会拒绝,才会说它。
可陆蝶卿这次却没有坚定拒绝,没了上次的那种断然。
被少女那双含羞带怯的杏眼看着,郑雪宁心跳加快,忽然觉得自己要死了。
“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但即使心中那么不平静了,皇太女也是能做到在脸上一副淡定的。
陆蝶卿和她对视,许久,垂下眼。
“那…好。”
暖床就暖床嘛。她理解的,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呀!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