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马头啊 作品

26、第26章

周浮今天穿了一件面料有点儿硬挺的衣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独自站在阳台上,微妙地形成了一种喧闹而又孤寂的局面。


旧金山的五月,气温和首都差不多。


都属于白天晴朗时能找到点夏天踪迹,入夜后又换了一副面孔的程度。


周浮风吹多了有点冷,把手表揣回兜里,跟着回到客厅。


“总之这东西你还想要,就别老烦我。”


等她拉上通往阳台的门,谢亭恕的电话也正好打完。


他随手将手机丢回茶几,金属与玻璃碰撞,冰冷而清脆。


谢亭恕好像没太注意她从阳台跟进来了,两人目光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碰了下,谢亭恕直接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倒:“我这个发小,准备趁这次生日跟他未婚妻求婚,剩下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想让我搞个程序,拿来求婚用。”


其实陆安妮的原话是,希望谢亭恕参考发小与未婚妻所有纪念日,做出一个既有纪念价值,有充满趣味性的闯关小游戏,最好是多人的,可以在生日趴上竞技对战,多有意思。


当时谢亭恕听完,都笑出声来了,直接让陆安妮去自学c++,自给自足。


这几天他们这个小圈子的群里一直在说这件事,最后做成了一个问答闯关小游戏,让这对未婚夫妻作为玩家,每人一题。


据说为了出题,这群人也是拼了,这两天把未婚夫妻的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其中还夹杂了很多关于其他人的题目作为烟雾弹。


“所以你回来就是在忙这个?”周浮觉得谢亭恕似乎是在跟她解释没有一起吃晚饭这件事。


“嗯。”谢亭恕有些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然后忽然想起:“你刚有什么要给我?”


既然被问起,周浮也只能再次从口袋里拿出那块手表:“这个,我已经找人修好了。”


谢亭恕当然认得出自己的东西。


他这块表是很多年前的款式,防水约等于没有,因为佩戴的场合少,谢亭恕拿到手之后也没怎么戴过。


所以当时拿出去,哄周浮开心,他就没想过这表还能回来,权当个一次性的乐子丢了。


连自己都不珍惜的东西,当然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也不会被别人珍惜。


“为什么修?我不是说不要了么。”百达翡丽售后的排期他是清楚的,现在距离三月下旬满打满算两个月。


这块表进了水,可不是随时送去保养的工作量,这么短的时间,周浮肯定是找了别的渠道才修好的。


“因为这个很贵。”周浮听到这个问题,不由自主地想起当时sini也问她,为什么要去捡,“我觉得它留在你身边会更合适。”


对话进行到这里,周浮觉得谢亭恕也差不多要不耐烦了。


她已经摸到一点和他相处的门路,谢亭恕不感兴趣的话题,最多来回两次,他就腻了。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但这次,谢亭恕却难得多了一点耐心。


虽然他的神情看起来挺心不在焉的,周浮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想别的事情去了,这边只是随口一问。


她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你就是配得上这些。”


周浮是很真心实意地这么认为。


她觉得谢亭恕是她见过,最能配得上这些的人。


无论多么昂贵,到了谢亭恕这儿,也得自动降半格。


是钱的事儿吗,或许吧。


周浮只知道,有些人即便黄袍加身,也只是把龙袍都衬得像个地摊货,就像刘衡钧那样。


“你要想配也能配得上。”


看着熟悉的鳄鱼皮表带,谢亭恕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坐姿,他终于对这个话题已经聊够了,靠在沙发上,抬手随便拨弄了一下,便懒洋洋地收回目光:“自己留着玩吧。”


看吧,他不需要。


周浮有点干燥地“哦”了一声,又重新把表揣回了口袋。


算了,面子值几个钱。


这块表可是实实在在的值不少。


“那你现在要吃饭吗,”周浮把表放好,觉得收了这么一个大礼,总要象征性地关心一下金主,“我让老李来帮你热一下?”


“不吃。”谢亭恕断情绝欲地说着,又重新席地坐在电脑前,一针见血:“你要想献殷勤可以陪我坐会。”


“行。”


周浮就在谢亭恕身边盘腿坐下,看他重新直起身去写代码。


“你的编程是自学的吗?”她记得谢亭恕的专业是数学,但两次碰到他在用电脑似乎都是编程更多。


“上次那个不是,这次的是。”谢亭恕好像也很清楚她想问什么,“appliedmathematics什么都学点,也包括编程和建模。”


周浮“哇”了一声,看似很机械,但也确实是发自真心。


她就光做设计一件事就已经觉得焦头烂额,每天都在我是傻子和我是天才当中来回横跳,想想应用数学要做那么多事,还要做得好——


这个专业都是什么神仙在读。


“可以了,很假。”


谢亭恕显然也觉得周浮在敷衍,嗤地笑了声,就转过身去懒得理她了。


看他重新开始忙碌,周浮也把自己的平板拿出来,学了一会儿习。


两个人就肩并肩地坐在地毯上,谁也没说话,周浮戴着耳机,整个客厅只有谢亭恕敲打键盘的声音。


期间周浮学累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把老李去休息之前留在冰箱里的哈密瓜吃完,又坐回到谢亭恕身旁继续学习。


大概因为她已经明白谢亭恕一旦进入心流状态,是感应不到外界的。


她反而感到很自在。


时间转眼抵达凌晨,周浮开始犯困,她想问谢亭恕自己能不能去睡觉,就看到他的侧脸被笔记本电脑度上了一层浅浅的银光。


那明显是高度的专注状态,谢亭恕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从屏幕上离开过,偶尔陷入思考状态的时候,目光会微微下垂,光线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覆了一层薄雪的松针。


周浮想起酒吧那次。


现在想来,谢亭恕那时候好像是有点不在状态。


他的目光在看屏幕,但手却没怎么动,而是勾着电脑充电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指尖上卷,和她在没有灵感还要硬憋出一个设计方案的时候如出一辙。


看来神仙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周浮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的坐垫,舒适的触感,合适的温度,车马劳顿后的学习,使她的困意来得很迅猛。


她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落地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身处旧金山的高处,周浮不知道脚下的城市永不沉睡,她只看得到遥远的太平洋的天际线,散着冷淡的微光。


陌生的景象让周浮有一瞬间的恍惚,直到看见谢亭恕还在忙碌,才让她回过神来。


“……你还没睡?”周浮扭头就看到餐桌,“也没吃饭。”


“我一般熬夜都不吃,因为吃饱了就会犯困。”而他声线仍旧冷静清醒,完全看不出通宵没睡,听到周浮这么说,甚至还回过头来看着她笑了下:“不过有人倒是睡得挺香的。”


“我要是跟你一样天天饿着肚子熬夜,不用一个月就死了。”周浮还有点儿没睡醒,说话也随意得很。


她看了眼谢亭恕的电脑,探过头去,出于最朴素的好奇心问:“做了多少了?”


“一半多。”


谢亭恕没动,就看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被拉近。


周浮还没反应过来,抬眼就对上了谢亭恕好整以暇的眼。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难耐。


她睡意还没消散,半阖着眼就用嘴唇轻轻地去碰他,谢亭恕并不迎合,只用手托着她的脸,拇指的指腹缓缓地摩挲她的下颌。


看得出来,谢亭恕本来没想回应她,只是在等她自己玩够了就收手,可周浮就像一只笨拙而又执着的小狗一样不断地舔他的嘴唇,学着他上次将她压在墙上的姿态去含,去抿。


他终于有那么一点被她取悦到的意思,清浅而缓慢地与她纠缠到一起,时而沉浸,时而游离,看她着急,再等她追逐。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谢亭恕总是游刃有余的。


就像现在,主动的是她,狼狈的也是她。


谢亭恕甚至就连手都没有抬一下,只是纡尊降贵地低了一点儿头,被她缠着,偶尔给予一点不轻不重的回应,就已经足够让周浮难以招架。


最后,理所应当地攻守反转。


周浮被压在沙发上,满眼是泪,就连气都喘不上来。


手抓着谢亭恕的衣袖,指尖陷入进亲肤的棉质面料里,难以自持地发抖。


谢亭恕是有点儿被她菜到了,哼笑了一声,手臂撑在她脑袋旁边直起身来,“你要没睡够就再回去睡一下,睡醒之后让老李带你去买两条裙子。”


“……什么时候穿?”


周浮本来想问的是买裙子干嘛,她带了裙子。


后来转念一想,也是,要见谢亭恕的朋友,她自带的裙子是有点儿不够看了,就硬生生转了个弯儿,换了个问题。


“明天。”谢亭恕起身后走进了浴室。


-


次日是星期天。


旧金山晴空万里。


她本来还以为他们聚会需要早起,前一天睡得很早,结果她起了个大早,老李陪着她聊了一上午,睡美人才总算起床。


前一天老李估计是再次目睹谢亭恕的熬夜,预感到他不会早起,所以早餐准备的是三明治。见到谢亭恕从房间出来,顺手将切好的土司片放进面包机,笑呵呵地说:“我还以为您今天会早点起来呢,毕竟这双喜临门的事情,可不多见。”


“嗯,所以他们都已经过去了。”谢亭恕拉开周浮身旁的椅子坐下,“我说我睡醒再去。”


说着,看了周浮一眼,“昨天买的裙子?”


昨天周浮出发前,还特地问了老李,要买什么样风格的。


老李笑眯眯地说,那当然是要买好看的。


后来到了商场,周浮还有点忸怩,倒是老李眼光很好,连着看了几条,周浮试穿出来都很合适。


今天周浮穿的就是昨天买的其中一条,因为她觉得今天的主角并不是自己,所以选择了相对素净,以月白为主色调的连衣裙,刚才在镜子里看着自己,锁骨与直角肩,天海一线。


“好看吗?”周浮毫不吝啬地赞美:“老李眼光真的很好。”


她头发也并没有弄得大张旗鼓,用一根发簪挽起一个发包,简单地固定了一下。


发簪也简约,银质的簪身,顶端挂了一串白玉,成色一般,但看起来温润漂亮。


谢亭恕勾着嘴角没说话,只用手拨弄了下她的白玉流苏,老李很谦虚地说:“哪里,您穿什么都会很好看的,我只是提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建议。”


随即两人出门,周浮拎着的小包除了一个手机之外什么也放不下了。


她跟着谢亭恕走进下行的电梯,包里的手机就开始接二连三地震,她忍不住拿出来看了一眼,sini的消息已经堆满了整个屏幕,耳畔就传来谢亭恕的声音:“你想知道聚会的人为什么不问我,周浮,我对你这种舍近求远的行为一直很费解。”


周浮:“……”


所以他昨天听到了sini的语音,是吗。


隔着一扇门,听得清清楚楚?


她有些干巴巴地捏着手机,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我不知道怎么问。”


“那我就随便说说,今天过生日的这个叫邹迩,比我大一岁,mit毕业,家里是做玻璃的。”


说着,他扫了一眼周浮手上的手机:“就是你手上这种,蓝宝石玻璃。”


“也、也不用每个人都介绍啦!”


周浮被他点了一下,赶紧把手机收起来:“有没有你不太熟的,需要我特别注意的,提前跟我说一下就好。”


“你是跟我去的,在战战兢兢什么。”


谢亭恕对她这种谨小慎微的态度有点儿无语,想了想,说:“邹迩今天带来了一个亲友,我不太熟,没怎么见过,好像叫薛以。”


薛以。


相似的读音让周浮有一瞬间的幻听,愣了一下,本能地追问:“什么,你说他叫什么?”


谢亭恕以为她走神了,“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又重复了一次。


“薛、以。”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