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布巾

齐玉璇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没注意到马场上和武官们说笑的太子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今日的端午宫宴圆满落幕,一切寒暄结束,齐玉璇借口陪敏英玩一会儿,告别了长公主,就带着小孩儿一块来东宫了。

太子已经洗漱一新,换上了常服,就等在待客的前厅,听孙邈说人来了,才放下折子,让人请进来。

跨过门槛,隔着一道山水花鸟紫檀屏风,齐玉璇看见坐在长案边清雅的太子,有了愣神。

不看身姿,仅凭那张融合了帝后所有优点的漂亮脸蛋,完全想象不出他方才射柳和打马球的风姿。

等齐敏英被太子一句有新进贡的小玩意儿哄走了,她才开门见山。

“表哥,兰城林家发现了什么东西?”

太子绕过屏风,又走回了长案边:“不着急,你先看看这个。”

他自书架上的暗格中取出一物,齐玉璇还没来得及回避,只能将那暗格位置看了个正着。

“这是什么?”

太子手中托着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粉色布巾。

她忽然察觉自己和太子离得太近,刚下意识要后退了一步,就见太子手中木匣子向她递了递。

“你看了就明白了。”

齐玉璇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日雪中他递过来的凤首玉簪,猛地后退了一大步,声音有些发冷:

“太子,到底是什么,你直接告诉我吧。”

齐隽的手悬在半空,顿了顿。

“你别害怕,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上头写了许多,三言两语难以概括,不如你自己亲眼看过来的准确明晰。”

青年的嗓音低沉温和,娓娓道来,仿佛并不为她的误会而感到冒犯,甚至像是在小心安抚。

齐玉璇的后背缓缓松弛下来,为自己这应激的反应感到尴尬起来。

她没说话,依旧保持着距离,伸手将里面的手帕掏了出来。

带着复杂精巧绣花的粉色布巾叠在一起时还不显,待完全展开,上头用已经变成暗褐色的鲜血写成的内容触目心惊。

齐玉璇的手指有些发抖。

写下此血书的人似是已经快死了,许多字都精简了笔画,力道轻重不匀,破碎的指纹痕迹也十分明显,她废了一些功夫,才完全看明白。

待看到落款的阿茹二字,只感觉一切已知的事情都被打通了,完完整整地呈现在齐玉璇的面前。

原来阿茹和曲磬,曾经都是端王暗中的棋子。

阿茹从小就隐在花楼,为端王做了许多恶事,只为了约定好的十年之后换回自由,可端王背信弃义给她下毒,她只能继续忍辱负重为其效力,只待有朝一日亲自手刃端王。

然而后来,阿茹发现端王频频招阿茹的同乡,也就是曲磬近身伺候,这才发现,端王不仅不能人道,还喜欢男子!后来曲磬外出帮端王杀“猪”——

这便是最让齐玉璇心惊的。

本以为端王是沉迷长生不老药,才会豢养那么多术士炼丹,可事实是,术士声称丹药中有丹毒,直接服用无法长生不老,必须以长期服药的人的心肝入药,方能保证长生不老。

端王毕竟手眼有限,无法真的抓几百上千人关起来喂药,且术士还说,服药时间越长,心肝的数量越多,药效越好。

所以他派人在民间,将这丹以“生子药”“生男药”“包治百病丹”的名头散播了出去,说是只要长期服用,必定心想事成。

“杀猪”,便是去取那些长期服药的人性命,再挖心肝送回去。

曲磬去杀的那家“猪”,便是江东郡谢家,谢停舟一家。

按照约定漏夜杀了谢家一家人,又伪造成走水,可火光冲天而起时,夜风拂过,整条巷弄十一户人家全都葬身火海……

齐玉璇听谢停舟说起过他家的事情。

他所在的谢家,只是一个偏的不能再骗的旁支,且几代都只有一个男丁,他父亲因为才学不错捐了个官做,后来还官居五品郡守,很是风光了一把,可好景不长,他父亲也是年近三十了没有儿子,心心念念要生个男孩儿,娶了无数姨娘,却无正妻,只一条,生了男孩儿便可以扶正为正妻。

谢停舟的母亲就得到了那所谓的“生男药”,不仅自己吃,府上其他人也被影响,开始吃上了这丹药,包括谢家的主君。

于是便有了先天体质不好的谢停舟。

当初这场大火,唯有谢停舟一人被奶娘绑在水井下,还有回去省亲的谢家姨娘和小女儿躲过一劫。可却让他成为了众矢之的,人心复杂,谢家远在其他地方的旁支嫡系都无法理解,凭什么那样大的火,其他在家中的人都死了,唯有他在火中活了下来?

他是个天生不祥之人,克死了所有的亲人邻里,就连当初他的姨母也就是谢家姨娘也不想养他,还是谢停舟说自己会写字画画卖钱给姨母母女花用,这才得到了一口吃食。

随着后来考取童生、秀才、举人,他在姨母和庶妹心中的地位才越来越高。

这些都是齐玉璇后来才知道的。

而如今,眼前的布巾直接了当地告诉她,当初杀害谢家和其邻里十几户人家,上百口人的凶手,便是曲磬和其身后的端王?

且阿茹还写道,曲磬在为端王效力之前,曾有过家室,后来被端王找上,便已经做好了要和端王同归于尽的打算,那次十几户人家被他连累身亡,曲磬自责万分,可他低估了端王的惜命程度,最终还是失败滚下山崖。

有了前车之鉴,阿茹只好假装中毒装疯卖傻,却偶然得知曲磬的女儿居然进了萧家,成为了萧家的姑娘。

当初她拦路抢劫,只是听人说齐玉璇是萧家人,想引起她的注意,好问个究竟,根本不知道萧家多了一个姑娘。

而后来知道了,却发现齐玉璇可以帮她扳倒端王,这才写下此书,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帮到她。

许是布巾还没送出来,阿茹就被灭了口,她还记得当时陈辽说的她的惨烈死状……

齐玉璇缓了许久,才终于从这满面的事实之中回过神来。

“所以,这东西表哥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