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委屈

少年的声音又哑又低,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会被拒绝,说到后面,底气不足,几乎已经没了声音。

齐玉璇看着他手心里的锦盒,没动。

“不必,萧家已经派人送过礼了,若是萧三公子执意要给,便辛苦交给我府中门房,方便登记在册。”

萧瑾的手指根根收拢,瘦削的手指拢在锦盒上,他艰难问:“玉璇,你我兄妹之间,一定要如此生分吗?”

“我承认,我从前是因为萧玉瑶,对你有些误解,是三哥错了……可如今人死如灯灭,是非对错都已经随人去了,玉璇,我们是一家人啊。”

“血浓于水,你怎么忍心?”

齐玉璇抬眸看他克制又愧疚的表情,少年的眸子中闪动着清亮的水光,她依旧道:

“我如今接受了你的道歉,下一次等来的,还会是道歉。”

“所以到此为止,以后二选一的时候就不用选我了。”

马车离开后,萧瑾看着自己紧紧攥在手中没有送出去的锦盒,没注意脚下的路,狠狠摔了一跤。

手肘磕在青石阶上擦破了皮,可锦盒被他高高护着,里面的东西丝毫无损。

那里面,是妹妹头一回和他出去逛铺子时,看中的小陶笛。

陶笛精巧别致,很是可爱,可世家贵女吹奏陶笛这样的小玩意儿太上不得台面,他当时嫌弃她说:

“女儿家不要玩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东西,你从前生活在市井就算了,往后你是萧家的姑娘,要学也应该学弦乐。你瞧瞧你四姐姐,她的琴音便是京中一绝,你不是自小学习,本就落了许多,往后更要收收心……”

他当时分明看见了小姑娘失落的眉眼,分明知道她很伤心,分明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多伤人,可他为何无动于衷?为何转身就去给萧玉瑶看她喜欢的那些香粉口脂?为何时候没有说过一句补救的话?

一直迟钝到半年后,他才意识到,妹妹的喜恶,远比那些世俗的偏见来的更加重要。

可那时,再见妹妹,他只能拱手,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长乐郡主。

这枚陶笛,是他拜访了好几位手艺人,亲自拉胚烧制做的,做坏了十几个,才得到这么一个独一无二,堪堪配得上送给妹妹——

本以为能一点点解开心结,却不想,只换来了一句“二选一的时候不用选我”。

萧瑾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都不看手肘上染的血迹。

他刚要庆幸没摔到锦盒,却不想打开一看,里头婴儿拳头大小的白色陶笛已经碎成了两半。

裂开的痕迹狰狞尖锐,细细密密的瓷片碎末散落在锦盒之中,从前圆润小巧的陶笛,如今只剩下一片再也拼凑不回去的狼藉。

“到此为止——”

少女冷漠的声音还回荡在他耳畔,萧瑾握着碎开的陶笛,只觉得心口比陶瓷碎片割手还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太子像是恢复了从前齐玉璇还不在长公主府的作息。

偶尔他会和很久以前一样,提着长公主最喜欢的点心,像任何一个乖巧懂事的小辈一样,陪着姑母下棋、说话,一待就是一下午。

偶尔碰到齐玉璇,也是谨慎、有礼、克制又疏远,一如从前。

齐玉璇本来以为自己应当高兴的。

太子终于想明白了,不再想着娶她,这是一件好事。

可再次在长公主府的花园里碰见,齐玉璇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这是巧合。

“太子表哥,看来近日政务轻松了许多,表哥才有空时时来看望母亲。”

这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主动开口和太子说话。

齐隽面上含了一丝得体的笑意:“是啊,新科进士们都已经授官,送去东宫的折子都少了许多,自然腾出空来了。”

齐玉璇这才想起来这回事,了然地点点头,看来是她想多了。

“那表哥慢慢逛,我先……”

她微微屈膝,不动声色地开口要走,然而太子的声音比她还要再快一点:

“最近在忙什么?听敏英说你已经许久没有答应进宫陪她玩了。”齐隽说完,又十分妥帖地侧开身子:“我只是随口一问,别紧张,你可以先去忙。”

太子如此有礼,齐玉璇不能真不懂事地转身就走,但她也无法说自己是因为害怕进宫不知如何面对太子……

她轻声道:“承蒙母亲看重,这段时日我一直学着如何管家掌事,也顺便整理家中的产业、账册和库房,所以玩闹的时间少了许多。”

齐隽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微微垂下的乌黑发顶:

“也是,你如今已经及笄,想必姑母也在考虑你的亲事,未来成了一府主母,这些东西是得提前熟悉。”

“听说前不久,今科状元裴晏托了虞侯夫人来说亲?”

齐玉璇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名义上是表哥,实则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外男讨论婚事——而且还是她拒绝过的男子。

她感觉双颊有些发烫,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尴尬。

“表哥问这个做什么?”

少女微红的脸颊和抗拒的语气落在齐隽眼中耳中,便成了恼羞成怒。

所以裴晏是她喜欢的那类男子,她不抵触和那样的男子成婚,是吗?

还是说,只要不是自己,任何人来提亲,她都和这个年岁的其他小姑娘无异,会如此含羞带怯,只独独对他冷眼相待,厉声拒绝。

“所以,姑母答应了吗?”

“没有,母亲说我年纪还小,不着急成婚,表哥别再问了!”

她说完,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凶。

齐隽抿了抿唇,“可我是你表哥,关心妹妹的婚事再正常不过。”

他说的没错,无论是出于太子对长公主的关心,还是出于太子对妹妹的关爱,他问这些,其实挑不出来错。

但……毕竟她曾经亲口拒绝了太子,如今他自诩为兄长来关心她的婚事,她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齐玉璇抬眸瞧过去,见太子长睫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神情似乎有些委屈,太子从来没有露出过这番模样,她连忙说:

“是我有些不好意思,表哥突然问这些,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太子的唇角依旧有些低落:“没关系,是我从前唐突了,你对我还有芥蒂也是应该的。”

齐玉璇有些无力:“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