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却不同。
太子和四皇子一个中宫所出的正统储君,一个备受宠爱的贵妃之子,公卿宗室子弟便是捏着鼻子也得跟着上场,还得拿捏着那个既能让太子和四皇子胜出,又不能表现得太差的分寸。
这可苦了几位年轻的郡王、世子、公子等人。
葫芦有限,比试的儿郎只能一批一批上,等在一旁换衣裳热身的少年不由怨声载道。
“太子就非得出这个风头不可吗?逼得我们也得跟着上场,供人像看猴一样围观。”
说话的是平南侯的幼子章献,他年岁不大,是四皇子的伴读,是经常和四皇子去花天酒地的簇拥之一,方才他试着拉了拉弓,居然连半彀都拉不到,堪堪只有初引(三分盈)。
章献有些气急败坏地将弓放下,语气也不太客气,“这准备的什么破弓,拉都拉不动!”
汝宁王长孙楚衡往侧边射柳的地方看过去,他们在这边说话,倒是传不进太子和四皇子的耳中,可难保不会有什么传声筒。
章献又是和他沾亲带故的表弟,故而他低声道:
“弓箭都是宫中统一准备的,别发牢骚了,既然知道自己拉不动,往后就莫要再疏于武艺。”
章献斜斜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另一边,齐隽拿起一旁准备的长弓,虚虚勾了勾弓弦。
可这一勾,就叫他发现了不对劲。
弓弦太松,绝非宫中常备的长弓,可如今箭在弦上,此时换弓,只会让人觉得太子以势压人,有刻意拿乔之嫌。
只听一片“嗖嗖”声飞出,身边几十道箭簇疾声射向了对岸,对岸一片葫芦和柳枝摇摇晃晃,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大部分人都陪跑,箭矢只命中了空气,唯有一小撮箭撞到了葫芦,堪堪得个第三名,连个射破葫芦的都没有。
齐桓放下长弓,他早就准备在今日的射柳上大展身手,前段时日很是苦练了一番,所以方才箭矢射到了葫芦,他还有些自得。
只是扭头,看见隔着几人的太子仍站在原地,手持长弓,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挑衅一笑:
“臣弟都已经抛砖引玉了,皇兄为何还迟迟不肯动手?难道怕不如臣弟,连葫芦都射不中?”
齐隽目光未动,连个眼神都没有给齐桓,只低声吩咐一旁的宫人:
“再取一支箭来。”
宫人吓得一抖,还以为是自己方才取来的箭矢有问题,下一刻便听太子继续道:“孤要射双箭。”
隔着护栏,帝后和官员宗亲们听不清楚底下射柳的众儿郎在说什么,只看见他身旁的宫人小跑着去一旁取了一支箭矢,递给了太子。
齐玉璇听见一旁的女眷席上,响起几道小小的质疑声:
“这是作何?太子难不成还要射双箭?”
“有些不妥吧……旁人都是一支箭,太子两支箭,那不是取胜的概率都比旁人高一倍?”
“是啊,太子这不就是……作弊?”
作弊一声既出,齐玉璇立刻想到了方才郑颜灵说的太子十五岁时射柳的事情。
十五岁的少年郎想着什么呢?
大概是兴致勃勃地想要给父皇母后展露一下自己苦练的箭法,再顺便赢得一片众人的掌声和赞誉。
以太子的个性,他大概从来都不会想要出什么风头,可因为这意气风发的一箭,让本该与他并列第一的年轻武将,为了避其锋芒,自认作弊潦草退场。
齐玉璇想到这个可能性,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身边小声的讨论还在继续,她被齐敏英拉了一把,一起站在了护栏边上。
“阿兄,加油!”
齐敏英才不管什么作弊不作弊的,太子是她的亲阿兄,无论他做什么,有没有挣得名次,都是她最好的阿兄。
她兴高采烈地挥手给齐隽加油打气,太后和圣上也不阻拦,乐呵呵地看几个明媚活泼的小姑娘如此“无礼”跳脱。
齐隽回头,目光落到齐敏英身上,又看向一旁显然是被拉过来,双颊爬起两片红晕的齐玉璇。
他轻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心情极好的微笑。
齐玉璇一顿,连忙侧脸避开他的目光。
齐隽转头,搭箭上弓,手臂抬起,闭目勾弦,松弦出箭,一气呵成。
几个动作连贯流畅,让对一群原本还颇有微词的看客们都看呆了眼。
空气凝滞了好一会儿,齐玉璇才敢悄悄转动目光,看向了河对岸属于太子的那一方木架。
木架上空空如也,只有一根细细的白色柳条在轻晃,被箭矢射断的地方干净利落,竟像是被刀剑生生劈开一般,而下方被微风拂过的青绿草地中间,静静躺着一枚被一箭射穿的小葫芦。
这是,双箭同出,一箭射断柳枝,一箭射穿葫芦?
“好!”
齐敏英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原地蹦了两蹦,高声喊道:“阿兄!你太厉害了!”
人群中这才像是被允许发出声音一般,迸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这,太子这箭法简直是出神入化,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双箭同时射断柳枝贯穿葫芦!”
“是啊,射柳办了这样多年,也没有出现过这样好的成绩,这是当之无愧的头筹!”
“欸,四皇子射中了什么?葫芦?哦哦没射穿啊哈哈,也挺好也挺好……”
周围人赞扬和议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太后和帝后三人也是又惊又喜,都知道太子文武双全,可他甚少在外人面前展露武艺,不想今日锋芒毕露,便将所有人的目光的欧吸引了过去。
太后欣慰地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又招手让女官速速去将茶水和毛巾送去底下给太子。
午后的天儿也越发热了起来,人站在太阳底下一会儿就要热得出汗,可别晒坏了太子。
贵妃见一群人围绕着太子的好成绩连连夸赞,又听见有人将桓哥儿和太子作对比,明褒暗贬,心中怄得不行,面上却还得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