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七品青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瞧着年轻,左不过二三十岁,能让上峰放心只身一人来请长乐郡主,放眼齐国也算是年少有为了。
只是他见到齐玉璇第一眼,发现对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眼中的郑重其事立刻消散了大半,开口就拍了个响亮的马屁:
“卑职拜见长乐郡主!郡主远道而来,真是让兰城蓬荜生辉啊!卑职这几日还纳闷怎么每天早上官署门口的枝头都有喜鹊,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郡主大驾莅临兰城,前几日卑职等有失远迎,还望郡主恕罪!”
齐玉璇轻笑:
“这位大人生了一张巧嘴啊,我还道兰城地处齐国边陲,若有能人异士肯定一股脑往京中去了,却不想这里也是人才济济,是我想当然了。”
长乐郡主看上去分明是被自己的马屁拍地身心愉悦,可不知为何,这位录事参军罗大人忽感背后一冷,那张巧嘴也没了方才的舌灿莲花,只干巴巴道:
“郡主谬赞,卑职愧不敢当,能为郡主效犬马之劳,是卑职等人的无上荣幸。”
齐玉璇:“还不知道大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在兰城还要待上一段日子,有什么要紧事,也不必劳烦麒麟卫,直接找大人岂不是更方便?”
罗大人总觉得这位郡主话里有话似的,可脑海中转了几个弯也想不明白这么点大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思?
“卑职贱姓罗命砚,是陇西府衙魏刺史麾下的录事参军,家住在兰城西市的胡杨巷十七号,郡主有命只管差遣卑职,卑职定当竭力效劳。只是这次的废矿卷宗系官署机密,郡主若是要查阅,还需劳您大驾前往兰城官署一趟。”
齐玉璇颔首:“这是自然。”
待上了去兰城官署的马车,罗大人没有上马更没有上车,而是恭恭敬敬地跟在长乐郡主的马车边上走着,一副为郡主保驾护航的姿态。
兰心一撩帘子,对外头准备跟着走的罗大人缓声道:
“罗大人,您的好意郡主心领了,外头天寒地冻的,路上距离也不近,不必辛苦罗大人一趟。”
罗砚一见郡主身边貌美的丫鬟这般关心自己,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略显轻浮的笑:
“不妨事不妨事,我素日习武强身,走这么一会儿辛苦不到哪里去,正好晒晒太阳。”
兰心的唇角顷刻间落了下来,眼神微冷,在长公主身边待的久了,那股子威仪也学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很有几分唬人的腔调:
“兰城不乏认识罗大人的百姓,罗大人执意要学奴婢跟车随行,是想让百姓们见此情景腹诽郡主苛责下官吗?!”
罗砚愕然,脸上那点子轻浮瞬间消散,变成了诚惶诚恐:“卑职不敢!”
他这声明显是对着兰心身后的长乐郡主说的,然而郡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兀自往后轻靠假寐。
兰心冷笑:“罗大人忠贞不二,定是不敢,那便请您快些上后头那辆马车,免得耽误了正事。”
“是是……卑职这就去!”
罗砚小跑着进了马车,可怜这化雪的寒冬天气,愣是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长乐郡主瞧着不是很难搞定,麻烦的倒是她身边的婢女,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难道是长公主赐下的?
俗话说宰相门前九品官,要真是得罪了那婢女间接得罪了长公主,可就得不偿失啊。不过他转念一想,兰城天高皇帝远,真要到了那一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罗砚一双眸子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然,呼吸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前头长乐郡主的车驾上。
“噗嗤……郡主瞧他那纸老虎的样儿?奴婢还没说什么呢,就屁颠屁颠地跑了,生怕奴婢会吃了他似的!”
兰心捂嘴偷笑,又怕外头人听见,故而声音只有主仆几个听见那么低。
碧穗也笑,要不是方才那位罗大人恰巧坐在兰心那边,狐假虎威的人就是她了。
齐玉璇摇头:“他只是一个派出来恶心人的小卒,不足为惧,等会儿去了官署怕是还有一场恶战啊。”
“郡主不用担心,您在明,任护卫,必定万无一失。”
麒麟卫准许了是不假,可齐玉璇总有一种不安心的感觉,这两天夜里做梦,竟然都是那凤鸣燎原落下来时,燃烧迸发出的一片火焰。
那样触目惊心的火,她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见过,她不敢想,若是那些火焰落在百姓们的屋顶、草棚、甚至人畜身上,该有怎样大的杀伤性。
烟花铺子每一样烟花都需要报备官府,火树银花坊中的烟花又这样畅销,兰城官府不可能不知情,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官商勾结。
只是他们图的是钱财还是其他的,还需要她拿到卷宗之后才能确定。
所以她面上跟着官署来的小吏去查看,实则安排了任舜去将卷宗偷出来。
齐玉璇垂下眼睫:“但愿如此。”
一路顺利抵达了兰城官署,齐玉璇还没进去,就被门口的破败惊得挑了挑眉。
木牌匾上的兰城官署四字都被磨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大门和门槛的木料也破破烂烂,门外的青石砖台阶甚至都缺了好几块边角,边缘生了许多青苔。
甚至门口的登闻鼓都是破的,里头还结了蛛网。
罗砚下了马车,立刻跟上前方的长乐郡主,赔着笑领着人往里走:
“让郡主见笑了,兰城的税收不丰,官署长史姚大人为人节俭勤恳,所以这外头的东西一直没银子修缮,瞧着不大体面……”
“岂止是不体面?”
被他领着的长乐郡主冷下一张俏脸,罗砚随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见了那豁口的登闻鼓,暗道不妙,上头只说是越破越好卖惨,那群人怎么连这陈年老鼓都拿出来了?这不是上赶着给长乐郡主递把柄么?!
眼见罗砚又急又慌一头冷汗都要出来了,齐玉璇才慢悠悠道:
“鼓破了慢慢攒银子修就是了,可有鼓怎么能没有鼓槌?孟大人和罗大人还是太过埋头钻研政事,以至于忘了百姓根本,实在是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