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送行

“除此之外,九族三代以内不得参加科考,已有官身者,剥夺功名官衔,贬为平民,抄没全部家产……”

含元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从前林太傅的威名,但凡四十以上的官员没有不知道的,没想到这才过去短短十几年,蜗居兰城不出的林家,居然会犯下如此多死不足惜的重罪!

将公矿炸毁变成私矿,囚禁官兵和矿工几百人,私养术士炼丹制作火药……单独某一项罪名,都足够让林家九族的经营毁于一旦,彻底无法翻身,更别说是数罪并罚。

单只是涉事者凌迟腰斩,其余人等还能捡回一条命,圣上果然还是念了旧情——毕竟从前林太傅曾是帝师,无论如何都不能斩尽杀绝。

子孙不孝,累及祖先英名,这事换谁都不好受,良久,才有人自圣上的裁决之中回过神来。

“陛下英明——”

齐玉璇再次见到林匡正,距离圣上对陇西和林家的裁决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腊月廿四,京中飘落了第一场雪。

雪不大,可在雪中等的久了,也纷纷扬扬落满了伞面。

齐玉璇停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默默站着,看林匡正带着大表哥林传朗一家还有林传胥,丧眉搭眼地走出来。

他们雇的骡车还在被守卫检查,林传朗肩上挎着细软,怀中抱着女儿站在一旁,忽然听小女儿哇了一声:

“那边有个好看的姐姐!”

林家人循着小姑娘手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才与站在不远处的齐玉璇对上了眼神。

林匡正抹了一把眼睛,才对一旁几个小辈道:“郡主来了,等会儿检查完我们去见见。”

守卫们也瞧见了不远处那辆属于长公主府的马车,没有再耽误时间,直接放行了。

“草民林匡正拜见郡主——”

林家一家子正欲行礼,齐玉璇直接走出了伞下,上前稳稳将林匡正扶住。

“舅舅瞧着瘦了许多。”

不过几个月没见,眼前的林匡正几乎苍老了十岁,先是得知妹妹被萧肃那个伪君子欺瞒着有了外室和外室女,又是兰城林家一事震惊朝野……他在京中长大,回兰城的次数屈指可数,可也万万不敢想,兰城那些林家的败类竟敢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累得林家老太爷泉下有知都会为他们蒙羞。

此情此景,他在长乐郡主跟前更是头都抬不起来,满脸羞愧疲惫。

“瘦不瘦的都这样了,承蒙圣上眷顾,好歹留下了草民一家人的性命,活着的人还能恕罪,死了就只能带着罪孽下阿鼻地狱。”

不再说已经无法转圜的过去,齐玉璇问:

“只愿舅舅不怪我就好……那舅舅往后有何打算?”

林匡正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儿子一家和小儿子,惨淡地笑了笑:

“草民打算去清河,投奔你大表嫂一家。”

说着,林传朗带着妻子和女儿上前了一步。

林传朗的妻子不属于林家犯事之人的九族以内,按照嫁妆不属于夫家家产的齐国律法,才得以留存,只是林匡正不愿意花儿媳妇的嫁妆,这十来日宽限的时间,去街头巷尾替人抄书写字攒了路费才启程。

说起来,这辈子齐玉璇还没有和这位大表哥林传朗一家见过。

他十一月才回京述职,本以为能在京中待到过年,没想到一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林家父子的官身被一撸到底,十数年寒窗苦读,几年在任上矜矜业业付诸东流,寻常人肯定是一蹶不振,更甚者自贱轻生也是有的,然而此时林传朗面上没什么怨气,或者说这半个月以来已经认命,平静地接受一切。

他一身布衣也不减半分与林匡正如出一辙的儒雅谦和,揽着妻子抱着女儿,恭敬垂首:“郡主。”

“大表哥好,大表嫂好,这是盈儿?”

她从前听林匡正提起过大表哥的女儿,林盈,却不想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场景。

“来,这是表姨母给你的见面礼,拿着。”

齐玉璇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个沉甸甸的大金镯子,上头还嵌了好几颗小指般大的红宝石,塞在了林盈的怀中,又自袖中取出一个红封递给一旁的大表嫂陈氏。

“表嫂,这是我补给盈儿这几年的红封,还请您不要嫌弃给的太晚。”

陈氏一张细白的脸涨得通红,“不不郡主,我们不能收,这太贵重了!”

红封不薄,一看便知里面塞的是银票,加上那个分量不轻方便置换成银子的金镯,他们一家人怎么可能还不明白长乐郡主的意思?

林盈不过五岁,虽然很喜欢金灿灿的镯子,可看见娘不是很乐意的模样,又抬起白嫩的小下巴,看向父亲。

陌生的漂亮姨母给的东西,她很想要,可顾及着爹娘还有叔叔的表情,林盈还是乖乖握着比她两个拳头都大的金镯子往前递递:

“表姨母,盈儿不要,镯镯好看,漂亮表姨母戴戴……”

从前混惯了,如今一朝跌落谷底认清现实的林传胥这会儿也红了眼眶,逼着自己扭头看向一旁。

林匡正就在此时开口:“拿着吧,这是郡主给盈儿的心意。”

他没有再让小辈们推辞来推辞去,总之不到万不得已,这笔钱也依旧是盈儿的,他和林传朗夫妻绝不会动。

只是念及许久未见的母亲,林匡正还是再度酸了眼眶:“林老夫人身子可好?”

齐玉璇点点头:“外祖母很好,林家出事后,我奏请圣上免除了外祖母的流放之刑,又在兰城给她置办了一处新宅……待舅舅一家在清河落脚,我再去信给外祖母,让她去清河和你们团聚。”

“不过说到清河,我有一好友家中行商,本家正是在清河,若是舅舅和大表哥不嫌弃,我可以托人去信照拂一二,也好让你们尽快安顿下来。”

听她这么说,林匡正哪有不应的?笑贫不笑娼,能养家糊口已是不易,又何须在意是靠什么?

舅甥俩又说了好一阵子话,林匡正才抬头看眼天色,又看向京城高大巍峨的城门。

二十年寒窗苦读,三十年官场沉浮,他在这座繁华的京城里度过了五十载春秋,而今人过知天命之年,却骤然前功尽弃,远走他乡。

林匡正苍老的面容凄惶中又带着浓浓的不舍:

“郡主,草民年纪大了,不知还有没有再进京的机会,今日一别,也不知往后能否再见。从前国子监多少得意门生,如今也为了避嫌不愿来,不过草民不怪他们,只感激郡主今日冒雪相送,草民余生皆会在清河,遥祝郡主平安顺遂,岁岁无忧。”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