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缄默。
不知行进了多久,马车忽然猛地停了下来,巨大的惯性让车里的四个人狠狠一晃,险些没有从马车里飞出去。
好在这马车是长公主为了让她从京中到兰城一路舒舒服服特意定制加固过的,还为了防着这样的情况特意在每一侧座椅上都准备了固定的手拉绸带。
齐玉璇松开手,看着手心因为过于用力而勒出的红印。
“郡主您没事吧?”
沁鸢和澄燕一个担忧问长乐郡主,一个焦急掀开帘子看向外头。
“外头发生了何事?”
齐玉璇抬眸看向马车外,只一眼,她的眉头缓缓拧起。
夏侯胤也掀开车窗帘子,看见了外头的场景。
死气沉沉的寒冬白日,寒风卷起碎雪黄沙掠过浩瀚无垠的荒原,周遭正静静站着数以百计的蒙面悍匪,为数不多的几个身骑瘦马,手持长枪短刀等形态各异的兵器。
“是马匪。”夏侯胤声音一沉,“可据我所知,兰城南山才有劫匪,我们这是向西而去,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碰上。”
齐玉璇没有就他的话题往下说,估摸了一下对方的数量,他们此行带的人只有三百多,而对方却有至少五百人。
“敌众我寡,你认为此战胜算如何?”
夏侯胤不敢夸大,齐国军队都是学过列阵和基础兵法的,要对付一盘散沙的马匪,必定有优势,只是他们人数差距大,且需要分一部分保护郡主,这里又是他们马匪熟悉的地盘。
“至多七成,不过死伤怕是……”
他没说完,那正前方为首的马上悍匪突然开口道:
“识相的,车内女人和财物留下,其他人速速滚蛋,爷留你们一条活路。”
夏侯胤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车内乃我大齐长乐郡主,尔等宵小敢拦路劫持,可预料得到自己的下场?”
悍匪并不以为然,面巾之上一双倒三角眼凶光毕露:
“爷管你是什么公主郡主?进了爷的地盘,是龙你给爷卧着,是虎你给爷趴着,不乖乖留下来,那就是不想活命了!”
车内齐玉璇已经听明白了,这些马匪绝非偶然出现在此处,怕是在圣旨抵达之前,他们就准备好了伏击城外,送她这个碍事的郡主归西。
齐玉璇:“夏侯小将军,传令下去,不必护我,擒贼先擒王,要活的。”
夏侯胤微怔,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是。”
车帘落下,沁鸢在车内靠近车门的地方用力按下一个凸起的木块,一瞬间,马车四面落下刀枪不入的玄铁铁网,将马车中人牢牢保护在其中。
齐玉璇稳坐主位,两个婢女胆战心惊地听着外头的动静,人声怒喊和战马嘶鸣交织在一处,几乎时时刻刻都有人哀嚎一声,再沉重倒地。
“当——”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碰撞声自车壁上响起,一路摩擦出令人牙酸的铮铮声,两个丫鬟惊地猝然抬眸。
“找死。”
佯装车夫跟来的任舜一脚踹开那企图偷袭的马匪,手中小臂中的双刀滑落在手中,看护在马车的附近。
夏侯胤只来得及看见有人冲向了马车,心下一紧,刚要跑过去,就见那俊秀地不似普通人的车夫掏出了武器,熟练地将几个偷袭的马匪撂倒,且一刀封喉,杀人的动作比那些久经沙场的士兵还利落。他一颗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怪不得郡主说不用他们保护,原来是身边有这样厉害的马车夫!
大齐士兵训练有素,有夏侯小将军的指挥,加上不用瞻前顾后保护郡主,击杀捉拿这些马匪不过是时间问题。
很快,这伙几百人的马匪眼见不敌,四散逃逸,不过大多还是被当场击毙,少数几个不死也残,卧倒在黄土中痛苦抽搐。
为首的马匪见状不对,立刻驱策身下瘦马要跑,然而夏侯胤早就盯着他,立即飞身上了一匹战马,压低身子追了上去。
周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齐玉璇掀开帘子,外头灰黄色的荒漠已经被鲜血染成了一片赤红,她冷眼看着地上多是马匪的尸首,抬眸,却没有看见夏侯胤的身影。
任舜悄悄立在了马车边上,垂首静候她吩咐。
“夏侯胤人呢?”
“往南边追匪首。”
“带了多少人?”
“孤身一人。”
“胡闹!你速去将他带回来,莫要中了圈套。”
“可是,万一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任舜刚开了个头,就见齐玉璇目光不虞地看着他,显然在她眼中,夏侯胤的命比什么调虎离山之计更重要。
“我这就去。”
他迅速解下了马车上两匹马中的一匹,压下了心头那点莫名其妙的酸涩,翻身上马,带着几个也在找夏侯胤的士兵往南边跑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留在原地的士兵已经开始收拾残局,搬运尸体掩埋、处理俘虏,疗伤休息。
日头逐渐西斜,夏侯胤和任舜还没有回来,齐玉璇有些烦躁地掀了几次帘子。
“郡主,您喝些茶缓缓吧。”
齐玉璇收回紧盯着南边荒漠的视线,接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再度看去,她手中的茶杯蓦地攥紧,连沁出的一点残水打湿了袖口都不觉。
视线尽头,两匹马并驾齐驱,一匹马上坐着一人,另一匹上却是一个趴着的身影。
是谁?是受伤了还是……?
她下了马车,那两匹马也越来越近,她看清楚了。
夏侯胤趴在马上,半凝的血混着冷汗浸透他散乱的额发,黏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断在大腿伤口中的箭杆随马背起伏摇晃,扯得他牙齿发颤,而随之靠近的一股浓烈血腥味也涌入齐玉璇的鼻尖。
任舜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怀疑和慌乱,策马到了人跟前,下马后单膝跪地,垂眸道:
“主子,我赶到时,他便已经中箭倒地不起,而匪首不知所踪。”
齐玉璇“嗯”了一声:“此次随行没有医者,你先将他扶上马车,我简单给他处理伤口。”
“主子,夏侯小将军毕竟是男子,还是让我……”
齐玉璇的目光自他面上一扫而过:
“你今日是第几次质疑我的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