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血色黎明

第581章 血色黎明

前军战场上面,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小。

在库图克图彻辰洪台吉带兵突围出去后,留下的大部,就已经注定了失败。

前军的李如松全身上下都是沾满了血液,宛如地狱归来的杀神一般。

伴随着最后一个蒙古人落下马来。

前军战场上的厮杀终于停止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明军的欢呼。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成幸存者的狂欢……

随后,李如松,戚金便带着明军杀回到中军处,只留下数百人打扫前军战场,收拢马匹。

到了第二战场,这里已经的战火也已经停下了……

戚金,李如松赶忙到了早就扎好的中军大帐内,当面禀告战况……

李如松笑着迈进中军大帐,满心期待着能从父亲李成梁那里得到几句夸赞,毕竟这场战斗他身先士卒,带领前军取得了胜利。

可一进大帐,看到父亲那黑沉沉、阴沉着的脸,他心里“咯噔”一下,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说来也奇怪,打仗的时候,李成梁一脸笑容,但此时战争胜利了,他却阴沉着脸。

原来,他已经得知李如松在前军的所作所为……

大帐内,各部将军正依次上前,声音低沉地禀报着各部的伤亡情况。

李成梁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阴霾愈发浓重。

待所有将军禀报完毕,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得仿佛能结出冰来:“命人把主战场仔细打扫一遍,莫要留下任何隐患,两日后全军返回沈阳,待命……”

将军们领命后,鱼贯退出大帐。

李如松也转身准备跟着出去,却听见父亲在身后喊了一声:“李如松,停一下。”

李如松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父亲威严的面容,心中涌起一丝忐忑。

李成梁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目光紧紧盯着李如松,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我教过你多少遍了,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可拜上将军’。你看看你今日的所作所为,看到敌人冲过来,就急着带头冲过去,……这只是匹夫之勇……”

李如松脸上闪过一丝不服,忍不住辩解道:“父亲……”

“什么父亲,这是军营,哪里来的父亲,唤我总兵大人……”李成梁怒声道。

李如松听着李成梁的话,只能改口:“总兵大人,末将身为将领,带军冲锋,能极大地提升我军的士气,将士们看到我身先士卒,才会更加奋勇杀敌……此战我们胜了,蒙古人如绵羊一般不堪一击……”

李成梁怒目圆睁,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文书都跳了起来:“士气?哼,你谈什么士气,行军打仗可不仅仅只有士气……”

“你冲锋在前,若是还未近身,便被贼人一箭射死,还哪来的士气……”

“身为一军统帅,你要考虑全局,你的命,不仅仅是你自己的,还关乎着这千千万万将士的生死,关乎着这场战争的胜负…你若稍有差池,便是满盘皆输……”

李如松低下头,紧咬着嘴唇,心中虽仍觉得自己的做法并无大错,但面对父亲的怒火,也不敢再反驳了。

“总兵大人教诲,末将铭记于心。日后定会更加谨慎,不负总兵大人期望……”

李成梁微微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欣慰:“好,下去吧,好好反思反思……你三弟在右哨营,可以去看看他。”

“总兵大人,军中哪来的三弟,那就是一个把总……小把总……”李如松缓缓说道。

听到李如松的话后,李成梁稍稍一愣,而后立马反应过来,这小子在挖苦自己呢。

而后他快步上前,想要飞踹李如松。

可他老了,李如松却是正当年,老爹的飞踢还未到,他就一个闪身跑到了大帐门口,笑嘻嘻的行了个礼,而后转身大步走出中军大帐……

看着李如松离开的背影,李成梁叹了口气……

仗打完了,便要开始打扫战场。

此时的战场上,融化的积雪与鲜血交融成暗红泥浆,明军士兵在尸堆中搜寻生还者,以及找寻是否有装死的蒙古人……

二人一队,共有数千个小队伍,遍布在偌大的战场上。

暮春的辽东仍透着寒气,积雪未化的草甸子上腾起淡青色晨雾。

张满仓踩着黏腻的血泥往坡上走,鹿皮靴每拔起一次都带着暗红的冰碴。

昨夜察哈尔部的八千铁骑就是从这里俯冲而下,此刻那些镶铜钉的马鞍正歪斜地插在尸体堆里,像一丛丛枯死的荆棘……

"张大哥……这还有个喘气的……"李二牛的声音在三十步外炸响。

新兵蛋子的铁鳞甲下摆沾满泥浆,手里大刀正指着个仰面朝天的蒙古汉子。

那人左胸插着半截箭杆,随着呼吸往外冒血泡……

张满仓眯起浑浊的右眼,那是五年前在宣府被流矢刮伤的……

他蹲下身,粗粝的手掌按在蒙古人脖颈处,触到微弱的脉动。"察哈尔部的狼崽子。"老兵从牙缝里挤出冷笑,腰间戚刀出鞘时带起一线寒光。

刀尖抵住喉结的瞬间,垂死的骑兵突然睁眼,喉咙里发出蛇类般的嘶声。

"当心!"李二牛刚要上前,张满仓的刀已经捅穿蒙古人的喉骨。

血沫喷在冻土上,很快凝成暗褐色冰珠。

"乖乖,这是教给你的,"老兵在尸体衣襟上蹭净刀刃,"这些鞑子最会装死,去年王把总就是折在这招上。"

东南方忽然传来马匹嘶鸣。

二十几个辅兵正牵着缴获的战马列队,枣红马与青骢马混作一团,鼻息在冷空气里凝成白雾。

有个瘦小的兵卒试图爬上匹黑鬃马,却被尥蹶子甩在泥地里,引得众人哄笑。

"这边,这边……有活的,军医,军医……"坡顶突然炸起呼喊。

两个年轻士兵正架着个血人往担架上挪,那人的锁子甲被弯刀劈开,肠子漏出来挂在腰腹间。

李二牛别过头去,却听见张满仓低声说:"看甲裙颜色,是咱们右哨的兄弟,活不了了……”

"老张!二牛!"伍长的破锣嗓子从尸堆另一侧传来。

"把西面那排人头数了,晚上千总要给监军报数……"

李二牛望着满地狰狞的断颈,还有头颅,突然弯腰干呕起来。

张满仓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掰了半块盐渍姜塞进新兵嘴里。"头回都这……,"

他指着自己凹陷的左颊,"看见那匹菊花青没有?万历三年在沈阳,老子吐得比你还凶。"

暮色渐浓时起了北风,吹得残破的军旗猎猎作响……

李二牛跟着老兵清点箭囊,突然瞥见尸堆里有片青缎衣角在动。

他握紧刀柄凑近,发现一个呼吸虚弱的明军,但他还活着……

"活的!这有个活的!"少年兵的声音都兴奋的变了调调……随后,便也是赶忙招呼让人送到医帐内。

医帐就在主战场不到半里的地方,那里充满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艾草燃烧的焦苦味道……

穿棉甲的医户们穿梭如蚁,将尚能救活的伤兵拖进帐子,实在不行的就喂半碗麻沸散,让重伤的士兵们可以痛快的死去……

有个断了腿的士兵突然挣起来:"俺家娘子要生了!要生了!"

随后,声音戛然而止……已是疼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