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渐凉,马路上人影寥落,唯有路灯的光芒伴着晚风掠过疾驰的汽车,在车后座男子的发丝上闪烁起熠熠的光彩。
时明时暗的光影中,解予安垂着眼眸,静静注视着被自己手掌包裹着的青年的左手。
那修长洁净的手指上,除了无名指的那枚金戒,中指与食指上还多了一枚镂空蝴蝶状的银戒和一枚浅蓝色的天然石戒指。
这显然是纯装饰用的戒指,不值几个钱,搭配着叠戴在青年白净细长的手指上,倒像是什么贵重奢侈品般,清冷又漂亮。
“手都快给你盘包浆了,还没摸完啊?”纪轻舟靠着座椅背,侧眸瞟着他问。
自上车起,解予安就将他的手抓了过去,握在手里,一会儿摸摸手背,一会儿揉揉手指,手指头都给他摸出汗了。
解予安兀自低着头,拇指摩挲着他的指根。
过了片刻,忽然语声沉静问:“她的手好牵吗?”
毫无预兆的一个问题,也没有指名道姓,纪轻舟却是立即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
他佯作思考回想,放慢语速道:“嗯……我记得是滑滑的,软软的……”
解予安嘴唇微抿,不自觉地掐紧了他的手指,旋即就听青年轻轻一笑,补充:“反正是真丝手套的触感。”
“……无聊。”
他不怎高兴地表达自己对这个玩笑的看法,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五指穿过青年的手掌,交握着悄然收紧。
“还在吃醋啊?”纪轻舟前倾身体,歪着脑袋观察了下他冷淡的面色,好声好气地解释:
“你是在观众席看不到,当时后台完全是人挤人乱成一锅粥了,两边模特几十个人在排着队等返场,工作人员上台帮忙又会扩大事情的严重性,那种情况下,唯有我提前上场去扶施小姐起来是最合适的方案,你应该能理解吧?
“况且,我们只是隔着手套拉了下手而已,这有什么可醋的?”
话虽如此,解予安脑中浮现的却是他和施玄曼穿着连颜色都分外搭配的盛装,在满场飘舞的彩带中,一道向观众鞠躬致谢的背影。
他搭在座椅旁的右手无意识地抠着上面的皮革,嗓音低沉而清晰地开口:“玲珑还以为你们结婚了。”
“啊?哈哈,小孩子嘛。”纪轻舟打了个哈哈。
见对方仍是低垂着眼睫一副难以释怀的模样,就拽了拽他的手,有意岔开话题道:“诶,你不是想看我花蝴蝶的样子吗,看看我今晚这身打扮如何?我可是专门为你做的造型哦。”
解予安闻言微侧过头,抬起视线望向他。
目光在那闪烁着细碎星光的头发与西装上扫过,淡淡评价道:“也没有特别花哨。”
其实纪轻舟的装扮,在走秀结束、回到后台收拾东西时,解予安就已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好几遍。
他说是“花蝴蝶”,实际除了这套镶满着细小串珠的西装礼服,不论是浅薄荷色的衬衣还是黑发上所洒的金粉,抑或左耳所戴的那双蝴蝶耳坠,都顶多令人觉得清新可爱、光彩溢目而已。
“那毕竟是正式场合嘛,那么多的长辈看着,我以后还得做生意呢,也不能太浮夸是不是?”
纪轻舟说着,抽出自己的左手,扯起挂在皮带上的那串菱形水晶腰链给他瞧:“反正我是尽力了,你看这腰链、项链、耳环都戴上了,尤其是这西服,你不知道有多难打理,还有头发……”
他抬手揉了揉头发,柔软黑发间透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深海蓝色:“这玩意儿也难搞得很,稍不留意就变成非主流了……”
解予安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转移到他头发上,才注意到那蓬松闪着微光的发丝中还夹着一抹异色,不禁伸手触摸了下,问:“这是什么?”
“我的发型小设计,你才发现哪?”
纪轻舟将发丝内侧用细夹子固定的两支羽毛摘了下来,放到了他掌心里:“看来瞎子复明了,眼神也不怎么好使,早知道你压根发现不了,我就懒得弄了。”
“……”解予安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这样明显的细节。
也许是今晚青年的衣着和脸庞都太耀眼了,令他总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对方的眼睛里。
他对着车窗洒入的路灯光辨认了会儿手中羽毛的颜色,道:“蓝色的?”
“嗯,”纪轻舟应了声,“染成绿色的,怕你不高兴。”
“……我不至于这般斤斤计较。”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自己。”
解予安转过头,刚要说些什么,青年脸侧那不断晃动闪烁的蝴蝶耳坠就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他话语一顿,抬手轻轻碰了碰那耳坠上的蝴蝶,问:“何时打了耳洞?”
“自己扎的啊,烧红的缝衣针‘啪’扎进去,连针带血地拔出来,就好了。”
解予安握着羽毛的手指顿然蜷起:“不疼?”
“还行吧,干我们这行的都被针扎习惯了……”
纪轻舟还想继续瞎编,结果侧过头看见他眉心微蹙的模样,就忍不住哧地一笑,抬手将左耳戴着的蝴蝶耳坠也摘了下来,放了他手心里:“骗你的,是耳夹,真信啦?”
说着,抬手揉了揉被夹得有点生疼的耳垂,叹息道:“原本是打过耳洞的,长久不戴已经闭合了,但就为了戴这一次,也实在没必要折腾。”
“嗯。”解予安将手里零碎的饰品都一次性揣进了衣兜里,接着伸出手帮他揉了揉耳朵。
他温热的大手一贴过来,纪轻舟便不自觉地将脑袋挨近了过去。
用发丝蹭了蹭他的手掌心后,索性一歪身体,顺势靠到了解予安肩膀上,略疲倦地微阖起双目道:
“原本我应该留在那,和严老板他们一起参加庆功宴的,我连房间都订好了,想着万一喝醉了,那就不回去睡了,但想到你明天就要走了,今晚还是多陪陪你吧。”
解予安垂着视线注视着他线条清晰的面庞,说:“我陪你喝。”
“嗯?回去喝啊?”纪轻舟挑起眉问,旋即又微微摇头:“算了吧,你明天还要坐一天火车呢,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而且,我每次喝醉,醒来不是喉咙痛就是屁股痛,真喝多了,明早肯定没法送你去火车站。”
听闻后半句理由,解予安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反驳,就默认了这个决定。
话虽如此,纪轻舟二人回到家后,却发现提前抵达的解家人已在小会客厅给他搞了个小庆功宴。
主要是解予川和解良嬉商量的,办一个小家庭聚会,解予川还将他收藏已久的一瓶名贵洋酒拿了出来,沈南绮和解见山也参与喝了几杯。
尤其是沈南绮,谈起当初鼓励纪轻舟自己开成衣铺,不过是顺口给个建议,怎么也没想到他能在短短两年间办到这样大的规模。
看到今晚这场盛大的时装表演,她心中也相当之宽慰和感慨。
“说起来,最后那模特在楼梯上摔那一跤可真是吓到我了,真怕闹出什么意外来!”
听沈南绮谈起这桩事情,解良嬉等人也想起了当时的情况。
“是啊,似乎是踩空了,忽然滑落了下去。”
“明早的报纸不知会如何登载此事。”
“她自己倒尤为镇定,就那么半躺在楼梯上开始摆姿势了,还有人给她拍照。”
沈南绮一边品着酒,一边看向纪轻舟道:“之后,你又打扮得像个童话王子般地出场,搞到我们一圈人都迷惑了,以为是你们设计好的类似‘英雄救美’的情节……”
纪轻舟笑着摇了摇头:“这可真是个意外,严老板知晓此事,当时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多亏施小姐临场反应不错,给了我救场的机会。听你们反馈,我这场似乎救得还算成功?”
“那的确,把我们都糊弄过去了……”
“但施小姐那一摔可摔得真漂亮,那记者的照片不知能否买来,若是拍得好,干脆用来做下期杂志的封面好了……”
夜已深,老人与孩童都已躺到了床上安睡。
小会客厅内,一家人坐在沙发长椅上吃吃喝喝闲聊着,氛围轻松惬意,纪轻舟本不想多饮酒,不知不觉却又喝了个半醉。
解予安一直关注着他的状态,见他面庞绯红、眼神也迷离起来,便干脆地替他向家人告辞,扶起青年从东馆的小楼梯上楼。
其实今晚的酒度数并不高,纪轻舟也只是醉意朦胧,没像之前几次那般倒头就睡。
回到卧室后,解予安扶着他靠到沙发上,手撑着沙发,弯着腰拨弄了下他黑发上沾着的细碎金粉,接着抚摸青年的脸颊问:“先洗澡?”
纪轻舟摇了摇头,仰头看着他眨了下眼眸:“先玩猜谜游戏。”
“猜谜?”解予安不确定地问了句。
“嗯,你猜猜看……”纪轻舟缓慢说着,抬起手臂环绕上男人的脖颈,轻轻地将他拉近自己:“我今天是什么口味的?”
一旦贴近,解予安便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夹着丝丝薄荷味道的清甜香气,不假思索便开口:“薄荷糖。”
“哇,猜中了,解元宝真聪明。”纪轻舟微露笑容,用着一种纯然的口吻道:“那,薄荷糖味的我,你要不要尝尝?”
解予安凝视着他泛着迷蒙光泽的双眸,喉结滚动了一下。
随即便微垂眼睫,一声不响地低头轻吻了下他的眼睛。
一边动作轻缓地吻着他的眉眼,一边抚摸着青年的后颈,尔后便克制不住心动,托着青年的后腰将人抱起,放到了床上。
其实他原本是想要令纪轻舟好好休息的,毕竟最近忙碌着工作的事情,他已有近一周时间未怎么好好睡过觉。
可意识半醉时的纪轻舟又着实乖巧惑人,被塞满了也只会惹人怜爱地说一句“宝哥哥,吃不下了”,甜得解予安又是耳根发红,又是浑身滚烫。
到头来,这一晚仍是未能打破那‘一旦喝醉,醒来便要屁股疼’的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