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庄园

“……”
 ‘路过’这个词汇,显然是属于叶浔和纪彻的小秘密。
 路易眼底的笑意归于冷漠,他姿势不变,金发更是柔顺垂落,侧身看来时,微微眯起的眼睛不掩倨傲和嘲弄,而叶浔独独坐在他气息肆虐的领地内,“现在敲门,是不是晚了点?”
 “晚吗?”半暗不亮的光线将纪彻的身形勾勒得落拓分明,几乎要如蜿蜒粘稠的藤蔓一般,触及叶浔的影子,而他始终在看叶浔:“小叶老师,应该觉得我来的正好。”
 ……这两个人像突然开发了某种爱好,接二连三唤这个称呼。
 叶浔只觉刺耳,皱了皱眉,收回视线继续忙手里的正事。
 他需要立刻将培养基里的真菌形态拍照记录下来,书写实验报告。
 耳边嘈杂的声音不止。
 “真替你难过,阿彻,一段时间没见,你居然一点也没有变。”路易声音中的笑意实在虚伪,“希望下次见面,你能改一改不请自来的爱好。”
 纪彻:“比如像你今天?”
 “是像福尔曼公学的马场,听说你离开那天阵仗很大,那个名叫……江玄?”两双眼睛不约而同落向桌边,叶浔眼也没抬,仍在低头专注地写字,路易因而缓缓笑道:“应该是叫江玄的男生,开学前用尽手段要来圣德尔借读,被你一票否决了。”
 圣德尔理事会共十二名圆桌成员,大事开会,小事交由底下的委员会进行次一级管理。以纪彻的身份地位,想要控制一名理事员再简单不过。
 纪彻道:“圣德尔不接受借读生。”
 “是么?”路易还在笑,“是不接受借读生,还是不接受名叫江玄的借读生?”
 纪彻终于收回落在叶浔身上的视线,他没有动,目光简单从叶浔眼下掠过,注视着那一抹疲倦地轻灰,最后对路易道:“这件事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毕竟如何安排一名助教,就像安排一名借读生一样,在你做来熟能生巧。或许江玄又听信了某些不实谣言,所以才想来圣德尔求证。”
 路易笑容淡了些:“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
 “是么,”地位调转,轮到纪彻像他一样,放缓语气,微微拍掉肩上沾染的雨水,“那可真巧。”
 阴晦天光划过路易脸畔,让他有一瞬看起来面无表情,冷漠如一尊西方雕塑。他平静地下了逐客令,“寒暄可以结束了,我和小叶老师还要继续实验。”
 希望纪彻可以知道自己的存在很碍眼。
 “实验?”显然纪彻并不觉得自己碍眼,他扫了眼实验台上的器材和材料,洋葱根尖、显微镜、盖玻片,“……观察植物根尖细胞的有丝分裂,或许可以让我八岁的外甥来教你。”
 “小叶老师已经帮我解答了不少问题,”路易温声回答,他始终如同固守领地的雄兽,斜倚在叶浔桌边,高大优越的身形确实遮挡住了叶浔的身体,从纪彻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一截清瘦的后背,“至于你八岁的外甥,也许回答不了我一些私人问题。”
 “……私人问题?”
 纪彻慢慢垂下眼睛,锋利英挺的眉骨没入一片昏暗,表情不明。
 这一刻,窗外的风声、雨声,洇满整片窗户的潮湿雾气,尽数阻隔成一道谢绝外界窥探的屏障。
 室内唯有三道不同的身影。
 或站或坐。
 在空调扇叶的嗡鸣中,变作不和谐的曲调。
 “比如,”路易侧首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起伏和情绪,很缓和地笑了下,“细胞有丝分裂,和人格分裂的相关性。”
 纪彻的表情依然看不清,他也笑了下,“这么认真,看来是打算发一区论文颠覆学术界?”
 路易:“没有那么高尚的目标,只是和小叶老师进行简单的探索。”
 “探索出来什么了?”纪彻可有可无的问。
 “涉及到论文核心,目前处于保密期。”
 纪彻点头,“有需要的话随时联系我,JNNC可以为你们免费提供修改服务。”
 路易微笑着嗯了声,即便早就知道从他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波动,但直到此刻,心底的惋惜依然不动声色,他收回视线,翠绿眼眸重新含了些笑意,去看叶浔——
 室内一静。
 叶浔已经起身,不知何时脱掉了白大褂,公用的生物实验室,常年通风换气、做些基础实验,规矩并不严格,甚至偶尔有些班级上课,连白大褂也懒得换。
 叶浔便平静地站在桌边,抬手松松系上纽扣,他手里拿着实验报告,一头黑发散乱,发丝压着眉眼,好像没将两个人的谈话纳入耳朵,“你们继续。”
 说完,又看了眼腕表时间,与门边的纪彻擦肩而过。
 尚未彻底离开,手腕被抓住,叶浔脚步一顿,抬起了眼睛,纪彻正在晦暗处低头看他,语气放的轻而缓,“今晚又要忙到几点,小叶老师。”
 他身上有浅淡的香水气味,夹杂着湿冷冷的雨水,叶浔还记得他的直升机能直入校园,想来也是从会议离开后,一刻不停地直达实验楼门外。
 “你管得很多。”叶浔对他说。
 纪彻看着他,掌心的温度是温热的,浸透了薄薄一层衣料,他很轻地笑了下:“如果睡不着的话,可以看看窗外。”
 叶浔皱起眉,“你又做了什么。”
 “和我无关。凯撒的行动轨迹显示每晚都会停留在你窗外,”纪彻道,“可能也   甜.甜独.家整.理希望你注意到它。”
 身体微不可见的一僵,叶浔收回视线,挥开纪彻的手,没有再说话,看方向,应该是要下楼回休息室了。
 他总是很有探究欲。
 被傅启泽赠与的皇室秘药配方吸引、被路易不动声色展开的“分裂”话题吸引、被凯撒吸引、被初次尝试骑马吸引,或许叶浔并不清楚,每当他对一件事情产生好奇时,眼睛是亮的。
 专注、灼热、直白。
 就差在脸上写着‘我想知道’四个大字。
 对待他,纪彻习惯了慢慢来,慢慢伸出触角、慢慢为鱼钩挂上诱人的饵,然后状似随意地抛到叶浔身边,看着叶浔警惕地观察,再一点点上钩。
 “你很会勾引他。”只剩下两个人的室内,路易冷眼旁观、毫无笑意,酝酿着柔和水波的翠绿眼眸阴冷如海面。
 他沉沉盯着纪彻,金发随窗帘微微起伏。
 “多谢,”纪彻没有反驳,扯松了领带,身上也多了些随性、散漫的气息,他斜倚着门扉,这次轮到他阻挡路易看向叶浔的视线,“我确实在勾引他。”
 像是被路易的肯定激励到了,纪彻漫不经心地颔首:“会继续努力的。”
 “真希望叶浔能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路易慨然。
 纪彻:“我什么样子他没见过。”
 来自另一雄性动物不加遮掩的攻击与挑衅,让路易不禁眯起眼睛。
 他还要说话,却见纪彻居然先笑了笑,阻隔视野的天光切割成片,框映出纪彻深黑直挺的眉、眼、唇边笑意,他道:“人格分裂?”
 路易眉心一蹙。
 像在咀嚼这四个字,纪彻还在笑,那是一种微妙地,夹杂着丝丝嘲弄地笑意,“……路易,你真该少看点科幻小说。”
 “谈到讲究科学,我确实不及你。”路易好脾气地说。
 这是他在他政界惯用的手段,以退为进,往往为了达成某个目的、知道某个隐蔽消息,路易不介意流露出弱势。
 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是德尼切尔家族的家训。路易是这一家规的绝对执行者。
 “不用试探我,发现人格分裂这一原理讲不通,下一步你又该了解什么。双胞胎?”在路易逐渐恢复冷漠的表情下,纪彻道:“替身……还是克隆人?”
 科学?
 仅靠这两个字就想剖析叶浔,实在理想化。
 纪彻曾翻阅过无数期刊论文,寻求一个准确答案,最后他在天光将明时,放下满桌凌乱的纸笔,起身站在窗边,望着旷野尽头的升起的旭日。
 旭日温暖。
 光芒刺痛了沉浸在黑暗中的眼睛,纪彻有些疲惫,阖眼感受覆盖在身上的暖热,心中却在思索。
 没有任何科学研究能够证明第二人格具有独立性。
 作为主人格延申、分裂出的产物,共用一具身体和大脑,如同鱼塘的边际,池水永远无法漫出。主人格未曾接触过的领域,第二人格也不可能在真空的环境下、天赋异禀获得知识加持。
 学院生活和平安逸,闲来无事时,纪彻会试着推敲身边每个人的行为模式。
 乔凡为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其他人为了利益、陶云秋为了家族,原来的叶浔为了金钱权势。那是一具没有思想的空壳,浅薄、自私、脑袋空空,像被写好程序的木偶,按部就班完成阴暗的使命。
 忽然有一天,这具空壳被注入了灵魂——
 于是,他见证了科学所不能解释的神秘。
 “这世界瞬息万变,总有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很小的时候,乌娜女士便带着纪彻入住JNNC实验室,她并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甚至信奉基督教,但并不盲听盲信,她更愿意将不少人信奉基督的神秘事件,用科学原理研究揭示,“我们一生都在研究神秘,所以不要掉入那片漩涡。”
 “阿彻,保持敬畏,保持清醒。”
 ……可是母亲,纪彻清醒又散漫的想,早在很久以前,他便掉入了那片漩涡。
 “你在笑什么?”路易的声音打断了纪彻的思绪。
 “我在想,路易,你猜得很对。”他对路易道。
 路易的表情看不出一丝一毫被证实后的愉快,相交多年,彼此之间都有基本的情绪感知能力。
 “是么?”他听不出情绪的问。
 纪彻对他颔首,“继续你的研究吧,祝你好运。”
 他转身拉开实验室的大门,走入楼道深处。
 脚步声徐徐离开。
 像敲击在耳畔、令人厌恶的雨点。
 斜风细雨在路易身后倾洒,已经快五点了,天色幽沉、路灯骤亮,穿过落地大窗勾勒出他晃动的身形,路易面无表情,气息也沉郁至极。
 半长的金发垂在肩膀一侧。
 他环胸、垂眼,修长手指轻轻敲击着胳膊,暗处一道身影若隐若现,推开后门径直走来,“又让他讨厌了。”
 影子的声音永远不起波澜。
 路易头也没抬,“傅启泽怎么说?”
 “他说,”影子看了眼手机,时长半个多小时的通话刚刚挂断。
 傅启泽这几天都在古堡醉生梦死,直到确定电话那头已经听不见叶浔的声音和脚步,才在一片涌动的水流声中,漠然地对手机道:“‘我管他是谁’。”
 只要是叶浔,就够了。
 妄图将傅启泽拉入伙,共同打破纪彻的防线,显然是个颇具风险的选择。
 路易甚至怀疑,只要叶浔冷着脸说句“滚”,傅启泽便会睁着眼睛装瞎,继续一边愤怒的独断专行,一边缠在叶浔身边低头道歉。
 就像这次,断了叶浔的帝国路,转头就能躲在古堡不敢见人。
 他比应修还要不可控。
 路易幽幽望着虚空,轻声叹气,影子看着他的眼睛,却见碧水无波,如同冰封的沉冷海面,“……真是难搞啊。”
 “我以为你会用那张照片威胁他。”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来之前,你的口袋里装了什么?”
 制服一处角落,贴身收藏的两张照片染上了身体的温度。
 路易侧过头,慢慢笑了,“我说了。”
 他一字一顿:“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
 “……”
 室内在发生一场对话。
 实验楼安静,从纪彻进入的那一刻起,大楼周围便进行了清场。
 私人飞机不受速度限制,一路赶回圣德尔,纪彻连衣服都没有换,他揉了揉眉心,西装外套搭在手肘,起了一层难以消除的褶皱。
 下楼的速度徐缓,大脑仍在闪过与路易交锋的画面。
 作为德尼切尔家族为进入政坛而培养的下任家主,路易心思深沉,精于观察旁人的微表情和语气。
 纪彻需要确保自己的表现没有疏漏,以此免于叶浔再次被窥探。
 身形忽地一顿,他停在楼梯中央,呼吸不自觉放轻。
 平台处有光线洒落。
 雨声也在遥远的地方响起。
 “……”
 前方不远,叶浔静静靠着拐角墙壁,手里还拿着实验报告单。看上去离开实验室后,他便一直等候在这里,没有离开。
 或许是过于疲惫。
 他微阖着眼,眼镜也被取下来别在胸前,身影细长、清瘦,随风惶惶,听见声音便侧着头望来,眼睛像一片漆黑、静谧的湖水。
 “在等我?”纪彻轻声问他。
 “嗯,”叶浔直起了身,他问:“你在这件事里做了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两人却能交谈自若。
 纪彻说:“你要去帝国。”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在叶浔的注视中,停在他身前,低头看他:“坦丁堡离迦蓝有十七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一旦你进入帝科大的研究小组,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又一年,我找不到你。”
 “……你让我怎么办呢,叶浔。”
 两道同样深浓修长的身影在冷风的吹拂下,短暂的交接、又分离。
 属于纪彻身上的冷意越发浓重。
 夹杂着迦蓝和因纽斯的风。
 叶浔仿佛听见了海浪席卷的声音,幽深的海水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
 厚重、粘腻。
 他很轻地垂了下眼睛,眼睛有些长时间使用后的酸痛和疲倦。
 实验室里那些声音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人格分裂’
 ‘双胞胎、替身、克隆人’
 最后是一声轻笑,纪彻是那样笃定和确信,让叶浔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灵魂已经被窥测。
 他踽踽独行了很长的路。
 有一道影子般的存在,默然无声,却又时时刻刻在看着他。
 但同时也是这个人,从来不在乎他所在意的一切。
 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像是卸下了最后一丝不该存在的、涟漪般的重担,叶浔忽然笑了下,他唇边扯起的笑容轻缓也短暂,没有再看纪彻,向后退去,最后对纪彻点了点头,也对这荒谬、颠倒地一切。
 “我知道了,再见。”
 “……”
 直到他的身影融入天边夜色,纪彻依然站在阴影中,看着他的背影,一动不动。
 深黑合敛的眼睑遮住了最后一丝疲惫。
 他已经见过很多次属于叶浔的背影。
 往事种种,总在他与叶浔的关系有所缓和时,发生意外,逼迫他做出让叶浔厌恨反感的选择。
 走向叶浔的这条路,有太多分岔口,举目四望,纪彻发现居然没有一条路是坦途。
 ——我给过你答案了。
 他想,在新学期的第一天。
 凯撒、草场、JNNC实验室。
 所有事和物都化作让他仓皇又不甘心地一句话。
 ……不要走,叶浔,留下来。
 *
 索杰院长给了叶浔三天时间,第二天起,叶浔便埋头实验室,一轮又一轮的复习着学院安排的实验。
 除了化学公开实验室,还有物理和生物实验室。
 三位老教授都很欣赏叶浔的态度,给了他一份清单,是接下来半学年助教需要掌握的知识,叶浔并不是助教,他只是简单的帮忙。
 部分实验需要现场操作,还有部分实验前期准备时就要得出准确的数据。
 叶浔熬到半夜,将一张张实验报告单填满,细致的写好实验过程和结果。年轻助教们很感谢他的帮忙,这期间送给他不少特产和小零食。
 “多亏了你,帮我节省了不少时间,”化学助教笑眯眯道,“不然等我从研究所赶来圣德尔,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然只是夸大,实验而已,想做随时都有时间。
 让几位助教不明白的是,“这么基础的实验,你都不嫌无聊吗?”
 叶浔正从显微镜后抬起头,他眼神温和,肩后蒙着薄薄一层暗淡天光,笑道:“很有趣。”
 即便再基础繁琐的实验,叶浔也能从中发现乐趣。
 几位助教感慨:“你还真是耐得住性子。”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忙碌。
 叶浔下楼,手机显示乔凡的来讯,告诉他薛从涛终于回来了,两人正在食堂五楼等候他的到来。
 -【金融会议出了乱子,不然我估计还要在迦蓝待一周。】
 -【谁能想到AEO这么丧心病狂,差点连国会大楼都敢炸。】
 恰巧走到实验楼空旷的大厅,悬挂在头顶的电视屏幕播放着最新新闻。
 面色严肃的女主持人手持新闻稿,端肃地望着镜头:“近日,国会大楼发生一起恐.怖袭击,有不知名人士携带新型炸.药潜入国会大厅,妄图将炸.药安置在洗手间内。好在安保人员第一时间发现,嫌犯匆忙逃跑途中挟持了一名国会议员,为保护议员的生命安全,特工当场击毙了嫌犯——”
 主持人身后的画面也开始变换。
 那是迦蓝的天空,一片阴灰。
 抖动的镜头、混乱的人群、尖叫和呐喊声,人影错杂,国会大厅共十层楼,除了议会开会,平常也用作各类金融峰会和全球性会议的场所,迦蓝三年一度的金融会议正在二楼召开,镜头再次闪动,落在恐.怖分子身上,对方全身包裹的严密,惊惧之下持.枪挟持了人质。
 水晶顶灯洒落惨白光线。
 “啊!啊!救命——”
 “发生了什么?快去疏散人群,快——”
 镜头边缘宽大的绿植叶片一闪即逝,整座国会大楼进入紧急封锁状态,特工们迅速展开排查,确保没有其他正在运作中的炸.弹。
 忽然,一阵高喊响起——“AEO万岁!新联盟万岁!”
 镜头迅速拉近,并伴随着轻微摇晃。
 “推翻茹毛饮血的皇室、推翻压寨人民的旧贵族——联盟需要革命!我们的孩子需要未来!全部联盟民众联合起来,让眼前这群冷血的上位者们下台,让资源和钱财重新流转向社会,流转向普通民众……”
 “砰!”一声枪响。
 画面模糊成马赛克,胡乱挥舞着枪.支的恐.怖分子瞬间倒下,鲜血流了一地。
 又是一阵尖叫和惊慌失措的跑动。
 主持人冷冷道:“据特情局调查,联盟出现了一股神秘的境外势力,境外势力自封为‘新联盟组织’,妄图巅峰政权、掀起战乱,此组织与AEO叛党早年间达成合作,已经向下渗透,最新一项研究调查表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误入歧途,已经成为AEO或新联盟准备吸纳的一员。”
 “联盟是世界上人权最发达的国家之一。”
 “我们尊重公民的生命与人格权,任何妄图毁掉家园、毁掉国家现有安宁的势力和组织都将被驱逐。”
 “日前,国会参众两院共同通过《战时安全法案》,着重排查公民身边的潜在恐.怖分子。
 “自今日起,请民众们注意查看电话讯息,在规定的时间内携带相关证明,进入警局接受检查。”
 “……”
 一则通报全国的消息终于结束,接下来是娱乐新闻。还有几个月便是新年,联盟将携手帝国展开友好会晤,群星真情献唱。数百年前,彼时的维多利亚皇室作为帝国分支,飘洋过海抵达联盟建立新政权。
 两国历史渊源已久。
 这次会晤,更像是某种针对国内恐.怖组织和恐.怖分子的震慑,必要时间,联盟会联手帝国发出通缉令,确保叛党势力不会在异国他乡死灰复燃。
 “叮铃铃——”
 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
 叶浔回过神,低头看见来电显示,他接起电话,赵林博语气严肃急促:“叶浔,先听我说!我已经给你买好了今晚七点飞来帝国的机票,你现在就去因纽斯国际机场,我会在帝国等你!”
 叶浔微微笑了下,“老师,您休息了?”
 “嗯,暂时修了一个月的假,把你的事情解决再说。索杰和你约定了三天时间?他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优柔寡断,到了这个年纪还是这副模样,”赵林博沉着脸道,“还好我知道的不晚,你立刻去国际机场,不要耽误。”
 确实不晚,今天才是三天期限的第一天。
 相当于叶浔的申请刚被拦截,赵林博便申请了复议,并在申请复议的当天下午,给叶浔打来了这通电话。
 “联盟教育部给出的回应是审核待定,”赵林博傲然道:“你作为我的学生居然还需要重复审核,顶上的人简直是一群饭桶。你只需要来帝国,后续事情我会和教育部交涉。”
 事实上,赵林博还有更深一层隐忧。
 这件事处处都透着古怪。
 华普·索杰作为帝国贵族阶级,处事守则也与皇室一般,认为皇权大于一切,甚至认为迦蓝皇室手中也握有一定的虚权。
 但赵林博深知不然。
 艾薇·维多利亚更多是联盟给皇室的体面,她作为教育部长,处处受限于实权在手的副部长,仅凭她一个人就能拦截下叶浔的审核材料——简直是在把他赵林博的面子往脚下踩。
 这更像是一场早已铺开、只待收网的局。
 “需要给你时间和朋友家人道别吗?”赵林博问。
 至于这件事的古怪之处,就不用和叶浔讲了。叶浔从未涉及政治,又从何而来的眼界和敏锐性——他不想让叶浔忧心恐慌,夜不能寐。
 只等叶浔飞来帝国,他自会为叶浔讨回公道。
 “应该……”叶浔的声音很轻,他对赵林博说:“来不及了。”
 “嗯,那就等来了帝国在与他们视频通话,不在乎这一时半刻,”赵林博稍稍松了口气,声音里也有了笑意:“帝国最近有点冷,你记得加件外套。你的师兄师姐们刚订了坦丁堡最有名的一家西餐厅,连我没邀请。”
 那头有笑声阵阵:“年轻人的聚会,老师您就别掺和了。”
 “是啊,小师弟有没有什么忌口?”
 静静听着那头温暖的欢声笑语,叶浔抬头,面前是圣德尔阴沉沉的雨天,大雨滂沱。
 小路两侧是幽深树林。
 扭曲、斜长的树影在地面摇晃。
 雨水蜿蜒的流向叶浔身前。
 面前一行黑衣保镖俯首等候在一辆轿车旁,后车门已经拉开,为首之人对叶浔略略低头,声音响起的同时,手机那头的笑声随即戛然而止。
 “叶浔先生。”保镖道,“我们家主想要见你。”
 这段时间来被严密监视的预感变作现实,叶浔‘嗯’了声,听见“滴滴滴”的杂音。
 最后一丝信号也消失了。
 实验楼外变作无人之地。
 没有抗拒和挣扎,叶浔平静地冒雨走向后车厢,有保镖立刻上前替他撑伞。雄浑暴戾的大吼也在这时响起,车厢后门还未关闭,树林间突然跃出一道暴怒的黑影。
 “吼——”
 庞然大物惊怒交加,露出粗壮锋利的爪子。
 金色竖瞳映出叶浔错愕的身影,危险到了极致,三米长的身躯迅速拉长,凯撒嘶吼着扑向围在叶浔车门外的保镖,吼声震动了林梢,两颗凛光阵阵的利齿充满嗜血的意味——
 下一秒。
 叶浔听见一声枪.响。
 他的大脑霍然陷入一片空白,“砰——!”的声音被天边雷鸣盖过,防窥膜与黑夜融为一体,隐约可见丛林间的庞然大物瘫软在泥水中。
 再也不动了。